夏天到校后沒多久,很快就被兩塊黑板報吸引。黑板報有一個很高大上的名字,叫《新聞周報》,和美國的《新聞周刊》只有一字之差。
每到周末,《新聞周報》的主編,四年級的琴姐就會來到夏天的宿舍,找夏天同屋的四年級的老鄭和三年級的阿剛開會,會開得嚴肅認真,像共產主義小組成員碰頭似的。他們一起盤點上一周學校發生的各種事情,匯總各種稿件和材料,并安排布置下一周的采訪任務。一周材料整理完畢后,周日晚上就進行出版工作。
所謂的出版工作,就是在新聞系的活動室里,把上周的兩塊黑板擦干凈,重新規劃黑板報的版面和內容,然后用毛筆蘸著水粉一筆一筆抄上去。
這份用毛筆抄寫的《新聞周報》,是新聞系的系刊,也是新聞系學生的獨家實習園地。形式雖然簡陋、原始,卻是當時校園最具影響力的主流媒體。周日晚《新聞周報》出版完畢后,會被安置在學校主教學樓的門口,周一上課前通常會被學生們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大家伸長了脖子爭相一睹為快。
這張黑板報之所以受歡迎和關注主要是因為它的內容,所謂內容為王。黑板報報道的內容,大到國家政治經濟改革的爭鳴,教育改革的方向,學校課程的設置。小到食堂排隊的秩序,澡票數量的增減,以及電影院票價是否應該漲價的爭議……最多的是身邊人、身邊事,用新聞專業的手法表現出來,有時配上一些犀利大膽的評論,很能引起同學的共鳴。
夏天看過幾期《新聞周報》后,以他對新聞事業粗淺的理解,認定這是一張他朦朧中理想的同仁報,也是他實現新聞理想起步的階梯。夏天自告奮勇地向琴姐和老鄭表達了希望承擔用毛筆抄寫黑板報任務的愿望,他試著用毛筆字抄寫一篇稿子,并在抄寫的過程中提了一些自己的修改意見。第一次試抄任務完成后,琴姐和老鄭默契地相視一笑,提出希望夏天能夠成為黑板報的正式一員,夏天當然求之不得。
琴姐很快為夏天辦了一張黑板報的記者證,有了這張記者證,夏天出入學校各個場所,參加學校的各項公開活動都暢通無阻,除了看電影,夏天不需要出示任何其他票證。
后來,老鄭告訴夏天,當時他們大四正面臨找工作和寫畢業論文,正準備物色接班人,夏天被他們一眼相中了。夏天中學時鍛煉出來的宣傳方面的綜合能力得到了他們的認可,他們一致向系里推薦把夏天當接班人培養。夏天作為一年級新生很快就被任命為黑板報副總編輯,據說這在該黑板報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夏天心中也暗暗得意,認為自己已經開始找到一些從事新聞事業的感覺了,甚至有時會狂妄地認為,自己簡直就是為新聞而生的一個人。
夏天很快就進入角色,開始在班里物色抄寫團隊,廣泛組織記者團隊。其實全班每個同學都是記者團隊的候選人,但編輯部的核心班底一定會是抄寫團隊的人。夏天物色的抄寫團隊的表現讓人驚艷,阿朗、阿輝、程程、老廉,這幾個人的毛筆字水平得到全班同學、高年級同學和系里老師的高度認可。夏天也暗暗比較,發現自己除了美術字外,抄寫水平確實略遜一籌。夏天相對自信的是對黑板報內容和文字的把控。夏天當時沒有想到,自己會將這個工作一直堅持到大學四年級。夏天更沒有想到,在黑板報的這段新聞從業經歷,幾乎就是他今后職業生涯中最正式的新聞從業經歷。
夏天后來用一篇隨筆紀念他這段黑板報的新聞職業經歷。
“黑板報”隨筆
記得作為一塊黑板報的《新聞周報》總是放在教二門口,與圖書館隔籃球場相望。此處人多眼雜,好事者絡繹不絕,可以大量地吸引受眾。《新聞周報》報道的內容和研究生師弟所述的現況相差無幾,無非是一些校園瑣事,或是對學生關心的問題進行追蹤報道。追蹤報道有不了了之的,也有分期進行系列報道的。方童分教授的教導我們時刻牢記:要注意導向,要發揮新聞工作者正面作用,時刻注意跟黨走,為建設社會主義偉大理想而奮斗。
黑板報都是手抄的,用水彩筆,阿輝、阿朗、老廉、程程等人的大字能寫那么好,都和那時候的鍛煉有關系(當然這些人也是天賦異秉)。后來老利告訴阿婧小美眉的說法其實有誤,從大一到大四,我只當過黑板報的三任副主編,負責具體業務統籌,卻沒當過主編。主編分別是琴姐、老胡、阿輝,都是團組織派來把握方向的,因此四年間《新聞周報》從來沒有被校宣傳部開過會。
黑板報雖小,稿件來源卻挺廣,除了新聞系各年級的本報記者,更有外系大量的群眾來稿:有冤的申冤,有苦情的道苦情,當然最多的是自我表揚,我們挑合適的用。因為說的都是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每周一出刊,總有一小堆人擠著看,這時候我們會有一點兒滿足感。四年堅持出刊,著實不易,因為這么多期,都是哥們姐們用大字一個一個寫出來的。
黑板報有時候也挺熱衷于所謂的災難報道和揭丑報道,還是圖片新聞:照片是自己拍的,自己配藥水沖洗,在人大的地下防空洞用老式的放大機放大,把照片粘在黑板報上,配上消息和評論,可說是圖文并茂。
災難報道有類似某女生宿舍用電爐子煮方便面短路造成失火的,圖片上是燒焦的爛棉絮,泡在水里的衣物和教科書……
黑板報一出來,報前立刻人頭攢動,不知是想看女生宿舍還是想看災后慘景。我當時心里就想:下回再燒起來,一定拍得再多點兒,再細節一點兒,以饗廣大對女生宿舍感興趣的男性讀者群。
而揭丑報道呢,最嚴重的莫過于批判一些在小電影院窗口前買票插隊的加塞兒分子。特寫鏡頭前是頭發蓬亂、張牙舞爪、手腳并用扒著窗臺,樣子像民工卻戴一副眼鏡的肇事者,每次揭丑報道的肇事者都會在學校引起大家的討論。有一段時間,我走在校園里,經常會被小石子砸到,我猜就是這些肇事者的“報復”。
日常報道中也會有一些動態消息,什么成某某邊唱邊彈(談),談出幾個別字;什么文壇黑馬文曉波在座談會上遭到學生群起抨擊;什么校園詩人汪國正帶著一低頭的溫柔來了等等。不管怎樣,這些都鍛煉了我們對新聞的敏感、對新聞題材操作的把握,也使我們對未來走上新聞工作崗位信心滿滿。
如今,當年參與過《新聞周報》的人已星散各地,各有前程,這塊黑板報給大家帶來的回憶肯定不僅僅是青澀。看了研究生小師弟的那篇美文,心里既感激又欣慰,小師弟師妹們還在一筆筆寫著大字,還在錘煉著他們對新聞的理想,而那塊黑板報,還在學校冬日暖暖的陽光中站立著,樸素而執著,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
有人建議贊助《新聞周報》,設個基金什么的,我認為其實大可不必,小時候拿黑板報練練手,當個苦孩子,黑板報就當作是憶苦思甜的好材料吧。
另,我覺得小師弟《新聞周刊》的“刊”字錯得有道理,沒準兒大家就是把黑板報當《新聞周刊》來辦的,想辦出自己的《新聞周刊》。
最后,在此謹向所有參與和關注過《新聞周報》的新聞系師兄弟姐妹們致以節日的問候,元宵節快樂!
在這篇隨筆中,可以看出夏天對于新聞工作的熱情,他幾乎相信自己就是為新聞事業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