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中秋節這天，因為正好是星期五，廠里就提前放了一天假。季雨林一大早，就騎上白行車出了門。來到學院門口了，想要往里進，看到出出進進的學生很多，學校門口居然停了很多接送學生的車。

再往外，是各種摩托，有幾個和他一樣來接人而騎自行車的，卻把車停在了離學院門口很遠的地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季雨林不想這時候進去，干脆原地掉了個頭，走了。

想著好長時間沒去股市看看了，張帆還叫他多和她聯系，偏偏廠里這段時間又在搞下崗摸底調查，廣告公司那里這段時間事還多，手上還有兩個廣告沒搞出來，姚達是天天在催。可也知道季雨林的毛病，弄不到他自己滿意，反正他是不會出手。

拿著張帆給他的貴賓卡，進了天安的貴賓室，張帆沒在，只有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小伙子正在擺弄電腦，回頭看了他一眼，大咧咧地說，張帆出去了，叫他等一會。小伙子很壯實，覺得在哪里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小伙子看著屏幕，也不理季雨林。坐了一會，季雨林有點坐不住了，就站到了小伙子身后，看屏幕上的K線圖。

小伙子顯然不高興有人站在他身后，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仍然把一個后腦勺沖著他，問：“你找張帆什么事?”

季雨林也不喜歡小伙子大咧咧的神態，說：“沒事。”

“沒事?”小伙子又把頭扭過來，上上下下看了季雨林一眼。說：“沒事你來干什么?”

季雨林說：“不干什么。”

小伙子就很不耐煩，“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在我后面，喀嚓我的后腦勺。”

季雨林說：“我要喀嚓誰，也從來不喀嚓別人的后腦勺。”

“嗨?”小伙子站起來了，面對面看著季雨林，“這么說，你是想和我頭頂頭了？”

“如果你想頂的話。”

季雨林沒有示弱，那小伙子反而客氣了一點。

“你到底找張帆干什么?”

“你問那么多干什么?”

小伙子怔怔地看著季雨林，臉上突然有了笑意。想是喜歡季雨林的這種脾氣。

季雨林也看著他，報以不冷不熱的一笑。

小伙子突然伸手拍了拍季雨林的肩，說：“我曉得了，你是季雨林。我是趙強吔。”

季雨林也很高興，“你就是趙強啊，你跟趙伯伯又像又不像。”

“腦門鼻子像我爹，其它不像。聽我爹說，你和你爹長得一模一樣，真是的啊，我見過你爹年輕時的照片。”

季雨林說：“我和你正相反，我別的都像我爸，就是腦門和鼻子不像。”倆人又笑。

正說著，張帆回來了，一見了季雨林，高興地說：“好你個季雨林，你支我的老樁呀，這么長時間不來。”

季雨林叫了一聲帆姐，說：“廠里要搞兩丁抽一，走不脫。”

趙強說：“你們那個破廠，干脆下崗得了，或者讓我爹把你調來，我們廠在靖南有好多只腳，換個地方。”

張帆也說：“這倒是一個好主意，趙強你給你爸說說。”

趙強說：“算了吧，你們兩個不管哪個說了都比我管用。叫我說么，只怕好事辦成壞事。”

張帆就笑，“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趙強說：“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爸老說這句話。”

季雨林說：“換來換去也沒多少意思，我倒是真的想被優化下來，不只是換個地方，是想換個活法，只是我媽不讓，她最怕的就是我沒有個單位。我爸說他退，他想開個修理鋪。”

趙強說：“那還不如來炒炒股票，你們看看大廳里面，大多數都是退休的，下崗的，中午家都不回，買盒飯吃。就是他們整了這個股票難炒得很，漲幾角錢就忙著出貨，像是逛菜市場，哪里是炒股票。攪得人心煩，就像打麻將，不數番，就不做牌，你要想做副好牌吧，剛叫牌，他就給你和掉了。”

季雨林不打麻將，聽著也不懂。

張帆還是笑，“人家也不容易，一輩子就攢了那么幾文錢，提心吊膽的。再說了，不是這些散戶，你賺哪個的錢。還不是往他們頭上賺錢。這可是你親爹親口說的。”

趙強也笑了，“那就叫活該，哪個也沒有叫他們拿那點養命錢來炒股。昨天我在門口聽見一個老倌哭兮兮地說，他十八塊買的哪樣股，現在才八塊多了。我說他，過幾天再哭吧，再過幾天，就四塊多了。”

張帆說趙強，“你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呀。”

趙強哈哈大笑，“同情心你有啊，你賺得最狠了。前天有一篇股評文章說，最近莊家手法兇悍，常以跌停板出貨，勸告大家不要輕易搶反彈，以防跌入陷阱。說的就是你呀。”扭頭問季雨林，“你炒什么呀，你得跟著她，散戶炒什么股，都是陪宰，有幾個賺了錢的。”

張帆對季雨林說：“你手里還有些哪樣股，能賣就趁早賣掉。”

季雨林問：“有利空消息?”

張帆笑笑，趙強說：“不是利空，是利好。還是張帆和你講。”

張帆想想，對趙強說：“本來也沒什么要瞞你的，不過，你還是裝不知道好。”說著，把季雨林拉到一邊，小了聲音說：

“你把手里的股票都賣掉，全部兌現，買進天安，前段時間，有機構打壓天安，我們也幫著打壓，現在絕對低位，是吸籌的好機會。趙總說過要我幫你當當參謀，我也只能幫你出出主意，不過，我說的話，千萬不能和別人說。”

季雨林點點頭說，我知道。說著就要去填賣單，趙強說不用，問季雨林辦沒辦電話委托。季雨林說沒辦，張帆說現在還來得及，要過季雨林的股票交易帳戶，就出去了。不過幾分鐘，就進來說辦好了。把一個六位數給了季雨林，說，忘了跟你要一個密碼，就臨時給你起了一個。

季雨林把張帆給他的數讀出來： 710925。趙強沖張帆說，什么意思，把你的生日做人家的密碼。

季雨林才知道這是張帆的出生年月日。說，真看不出來張姐是七一年的。張帆說，看不出來是假，想不到我這么老了是真。快三十歲了。趙強說，你這話等于白說。

張帆和季雨林想想，笑了。張帆又說，密碼你可以修改。季雨林說，不用改，記住張姐的生日就記住了。

說著，趙強就把季雨林的交易賬號和密碼輸了進去，不一會，數字顯示出來，趙強說：“你就這么一點點呀，也就只夠買二三十手。”

張帆就問季雨林，“手里還有沒有錢?”

季雨林說：“有一點，也不多。”

張帆又問：“家里呢?”話一出口，就很后悔。她知道季雨林的母親癱瘓在床多年，他們廠效益又很不好。又說：“我都忘記了，你爸爸是不讓你炒股的。那就算了，有多少算多少。”

趙強說：“算了是什么意思，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明天后天休市，家里能拿出來就拿，拿不出來就去借，最少也得弄個十萬八萬的進去。”張帆碰了趙強一下，趙強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借你兩萬。”

季雨林聽得出來，這絕對是一個賺錢的好機會，對趙強說：“我有幾個好朋友，錢我能借到。”

趙強說：“我不夠哥們?”

季雨林說：“不是這個意思，你也在炒著股。靖南人現在流行一句話，不要向炒股的人借錢，也不要借錢給炒股的人。”

趙強笑道：“說得好極了。”又說：“我也不能全部投進去，我總得留一點，借給你的，是我留的機動。看在你爹和我爹的份上，你得把我也當個哥們。沒說的，快收市了，我現在就幫你轉過去。”

張帆說：“就這樣吧，要不，趙強得和你翻臉。你不是一直想辦個自己的公司嗎，這兩萬塊錢，就算他入股。他有錢也是拿去亂花，趙總還叫我管著他點。”

趙強說：“辦個公司好呀，我爹老說我拿錢不干正經事，合資搞個公司，算是干了一件正事吧。”季雨林仍然執意不肯。趙強果然就翻臉了，“我爹還老說當年和你爹怎么怎么樣，我看也不怎么樣。”

季雨林也不惱，說，現在已經收市了，要辦，也不急在今天。趙強說，一言為定，啊。季雨林點頭算是答應了。想起要叫蕭敏回家過節的事，突然靈機一動，要是趙強愿意去，那就再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