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安的笑容沉靜，帶了令人安心的力量。周圍的時間流速都放慢了。

“是，還要麻煩姑娘。”

……

安南城燃了一夜的火，清早時分，晨光渺茫時火苗才漸漸低了下去。未從高聳的城墻上看見火舌，遼國軍隊全體都興奮了起來準備著二次進攻。

岳安和夙蘊嬈站在城墻之上，下面黑壓壓的一片。讓夙蘊嬈想起幼年時看見的蟻窩，密密麻麻、成群結隊，根本數不盡多少。

“他們為什么對安南城如此執念？”

攻下安南城不過為的是這財富，二為伏擊龍嘯。可遼國明明放棄了攻擊龍嘯的有效時機這樣說來就怪了。

安南城城墻上面的攻擊口被破壞掉，最上面的碎石早早用光，如今剩下覆蓋著焦黑煙灰的城墻石磚。腳下傳來溫熱的觸感，一夜過去溫度退卻后留下的唯一遺存。

岳安的闊袖染上了灰，看上去沒有不潔反而帶來一種入世救人的感覺。

“因為財富。傳說安南城有巨寶，而每任安南城城主則保管著鑰匙。”岳安對上夙蘊嬈的眼神搖頭輕聲一笑，笑聲散在空氣中，里面有著淡淡的辛酸和無奈。那話音太淡，被等送入夙蘊嬈的耳中才勉強聽見。

他說：“我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早知道，定然將這些東西用于安南城百姓身上了。這個人對待任何人都可能千人百面，唯獨對百姓用心。安南城有此城主，百姓們三生之幸。

嗚……

從長角中發出號角，露著胸脯的大漢組成一隊，肩膀上抬著攻城梯直沖。十個小隊直接搭了上來，而城墻上只有夙蘊嬈和岳安兩人。

他們快要到達城門時，只聽“嘭”一聲。天空中的云朵被炸開，灰色的煙霧伸疼。從空中落下無數小火星，如同流星般飛快地墜下。

紅色的小火星中帶著焦黑，落近了才能看見是一團一團的小物體。遼國陣營中顯眼的巨大火器被人，操控著發出又一擊，火星卻是落在了攻城人的身上。

著身的瞬間成為吞天的火焰將人全部包圍，百來個火人在翻滾、掙扎著逃跑后竄。最終空氣傳來焦臭味，焦臭中還帶走肉烤熟的味道。

遼國陣營之中的火器附近亂了，從中出來許多黑衣人，他們看似離開的方向不同。步法凌亂，可夙蘊嬈從不規則的線條中看出某些相同，她手撐在城墻之上激動地說道：“是陣法！”

大道至簡，道有三千。陣法也如此，常人只知陣法為騙人的東西，可夙蘊嬈卻從師父處得知了些許有關陣法之事。

“夙姑娘也知曉。”岳安微微一笑，眼睛中都透著溫和。君子如水是對他最好的形容，如水般可涵納萬物。

“跟著師父學了點，不過沒學精。”夙蘊嬈訕訕地笑著。

遼國軍隊被打亂，大勢正好。

突然從兩側涌入龍卷風一般的軍隊，龍嘯部隊呈三角形陣營向前沖刺。前方倒下的人迅速被后面的人替代，逐漸由前面尖后面寬變成前寬后尖，后逐漸成為一排同中間匯合。待到中心處后，遼國前翼已經全部折損。

兩邊的人聚集在一起，換成方形排列。他們一轉身，身后是安南城，護衛在了城墻前。

龍嘯大軍已到！

“來了。”夙蘊嬈嘴角上揚，眼睛中放著冷光，如此才好戲剛剛開場。

岳安派出的爻月氏已經從部隊中脫離，站在軍隊后方。首領跪地對著岳安一行禮，岳安頷首點頭。出現在安南城前方的部隊為少數，墨陵承親自帶人攻擊了遼國最近的城池淮城。

他要借這次讓遼國大出血，用圍魏救趙的法子，等遼撤退了又會發現淮城已被占據。到時候夾擊遼國，讓其先鋒十萬部隊盡亡！

百里策領兵在兩邊，兩邊俱是高地。士兵們推著幾人高的土球向前滾動，哪怕有人發現了他們的動作，遼國人卻絲毫不躁動。

夙蘊嬈的手蹦得緊緊的：“有點不對勁，遼國沒有任何改變。”

甚至連軍隊都未變換陣法。

又是長長的一聲號角，聲音在空氣中傳播地很遠很遠，帶了悠揚的余調。

遼國士兵們推出車來，木頭制成的移動木板車被黑布蓋住。五人推一車，無數具木板車被推了出來，包圍著遼國軍隊。

黑布被猛地一下掀開落在兩邊的地上，木板車中坐著衣服襤褸破舊不堪的百姓。他們紛紛用手遮擋多日未見到的陽光，臉上的汗水和黑泥都混在了一起。至少有上千名百姓被抓，老弱病殘、上至佝僂著腰的老太太，下至婦女懷中抱著的張嘴大哭的嬰孩。

“不行，住手！”夙蘊嬈和岳安幾乎是同時發令，兩邊的土球滾落最先砸傷的是木車中無法逃脫躲避的百姓！

好狠的手段，夙蘊嬈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恨不得生吃了對面的遼國人。兩國交戰，自古以來百姓就是無辜受害。上位者的利益爭奪使百姓流離失所。

岳安沒有發聲，夙蘊嬈轉頭一看。身旁風光霽月的男子臉上濕潤一片，兩行清淚從中落下。岳安的眼睛里有太多情緒，充滿了對百姓的心疼、愧疚。一瞬間，他眼睛里辦法出滔天的恨意。眼神駭人，看得夙蘊嬈渾身僵硬，如至冰窟。

“爻月氏聽令！”岳安向來風度翩翩，從來溫聲細語。可此時他嘶吼著嗓子，臉因為情緒脹得通紅：“不顧一切……救出百姓！哪怕還有一人，都必須救出！”

不顧一切……

爻月氏族人只剩了面前這些，岳安的笑容讓夙蘊嬈感到殘破。那是一種用盡一切去守護后被毀掉的心碎、心傷。

如果這些百姓死了，岳安也就死了。世上再難出如此為民之人，一時間夙蘊嬈心頭震動。

她緊緊拉住岳安，晃動著他的身子。

“聽得見嗎，岳安？這樣沒用，遼國不會停手的。辦法只有一個。”

夙蘊嬈的話讓岳安勉強聚起心神，他嘴蠕動著：“怎么做？”

“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