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后，莊海娟坐著輪椅出院了。

她本身就不寬裕，實在心疼那筆住院費，老早就嚷嚷著回老房子住了——莊海山一再反對，一拖再拖，最后拗不過她，讓她出院。

莊海娟的子女自然不會去照顧她，好在莊海山和解梅心善，將莊海娟接到了自己家中照料。

想想看，傷筋動骨一百天，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媽如何獨自一人照料自己？

拖著一條傷腿吃喝拉撒，多不方便！

萬一運氣不好，左腿也不小心傷著了呢？

對于哥哥嫂子的照料，莊海娟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某一天，解梅像往常一樣幫莊海娟擦洗完身子，穿好衣服。

莊海山給自己妹妹泡了一杯老年人奶粉。

莊海娟突然哭了起來，老淚縱橫。

“哎？小娟你怎么了？”解梅有些不解道。

“我想起了我那不孝子女…”莊海娟抹了一把眼淚。

解梅嘆氣道：“凡事都有因果，你還看不透嗎？”

莊海娟愕然：“我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啊…他們如此冷漠無情！難道還是我錯了？”

“他們不孝是沒錯，可你想過自己問題沒有？”莊海山忍不住道，“你有沒有想過是什么導致這樣的結果？為什么會讓他們變成這樣？”

“分明是他們自己好的不學、偏偏學壞的！跟婉蕓比起來，完全是天差地別！”莊海娟恨聲道，“那三個畜牲。”

莊海山臉上多了幾分怒氣：“小娟，你這樣是在逃避問題，永遠避重就輕！永遠死不認錯！永遠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我沒錯。”莊海娟梗著脖子道。

解梅道：“老頭子，小娟的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不要這樣兇她…”

莊海山沒有理會解梅，瞪著莊海娟道：“是不是別人都是錯的，只有你是對的？”

“對！”莊海娟倔強道。

莊海山氣得渾身發抖：“我怎么有你這樣一個妹妹！”

“我怎么有你這樣一個哥哥！”莊海娟采取了“鏡面反射”招數。

“小娟！你簡直是胡鬧！”

“我哪里胡鬧了？”

“你這不是在胡攪蠻纏嗎？”莊海山覺得十分惱火。

“分明是你在胡攪蠻纏！”

“你——”莊海山覺得自己頭都大了。

“我什么我？”

……

解梅望著這一對頭發灰白的老兄妹，搖了搖頭。

兄妹之情的確是情比金堅。

不過溝通交流的方式…仿佛是莊家特有的那種傳統：不喜歡順著驢毛往下捋，喜歡相互杠到底。

解梅不禁想到了自己閨女：莊婉蕓或多或少也像去了一點，不然也不會“堅決抗拒”相親、永遠不聽勸…

“你們兩個就別吵了。”解梅道，“像你們這樣就算吵個一百年，也吵不出個所以然來。”

莊海娟不再說話。

莊海山“哼”了一聲，正欲開口，解梅一眼瞪過來，他也閉上了嘴。

解梅幽幽的說道：“小娟，壞事做多了，會遭報應的…你不覺得自己錯了，那就當是對的吧，今天天氣不錯，我們推你出去走走吧。”

莊海娟琢磨了下解梅的話，最后點點頭。

“等等，先把這杯奶粉喝了吧。”莊海山把杯子遞到莊海娟面前，“已經涼得差不多了。”

莊海娟沒有說話，一口氣喝光了奶粉。

自從莊海娟摔斷右腿后，基本上都是待在室內。

像這樣推著輪椅曬太陽，少之又少。

莊海娟見到了久違的太陽、感受附近樹木的郁郁蔥蔥，原本壓抑的心情好了幾分。

莊海山和解梅推著莊海娟饒了小區兩圈，看莊海娟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于是老兩口推著她去了小區外面。

莊海娟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又望了望自己的右腿，默默嘆了口氣。

三人走了一會。

“嗯？”解梅余光瞥到了一個身影，正是閨女莊婉蕓，她身邊還有一個高大的男子。

關鍵是：兩人牽著手。

莊海山循著解梅的目光望去，當場就不樂意了，嘀咕出聲：“竟敢占我女兒便宜！還不快點拿開你的豬蹄子！”

只不過這聲音也就解梅和莊海娟能聽到。

莊海娟則是愣了一下：這小伙子…不正是那天扶她的人嗎？還被她訛錢——盡管最后還了回去。

她有些納悶：這小伙心腸不錯，就是人有些傻乎乎的，而且人有些胖，這完全不符合婉蕓的擇偶標準啊！婉蕓怎么會跟這種人在一起呢？

莊婉蕓也注意到了莊海山這邊三人。

她明顯愣了下，似乎由于“突然被撞見、沒有心理準備”的緣故，她的雙頰迅速浮起兩片紅暈。

饒是如此，莊婉蕓也沒松開羅佳誠的手。

莊婉蕓迅速鎮定了下來：不就是巧遇嘛！按這發展趨勢，遲早要見父母的，就當提前了吧！

莊婉蕓想到這里，遠遠的打了聲招呼：“爸媽！姑姑！你們怎么出來了？”

羅佳誠之前還在疑惑莊婉蕓怎么突然出現異樣，聽到她的話之后這才反應過來：居然一頭撞上她的父母了！

羅佳誠有些心慌。

他本能的想松手，結果發現莊婉蕓抓得很緊，盡管羅佳誠可以用力掙脫開來，但是他沒有那么做——因為他讀懂了莊婉蕓的意圖。

羅佳誠打了聲招呼：“叔叔阿姨好…呃，姑姑好。”

莊海山以為兩人看到自己會松開手，結果沒有，沉聲道：“婉蕓，他是誰？”

“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啊，之前跟你們說你們還不信。”莊婉蕓非常坦然的說道。

莊婉蕓沒對象時候么，莊海山和解梅急的團團轉。

結果莊婉蕓真帶著男朋友出現了，老兩口反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老兩口的想法與莊海娟差不多，按原本老兩口的期望，莊婉蕓的對象至少在相貌、氣質上看得過去吧？

可這個小伙子身材是高大，但是看起來…有點搓。

父母的反應落入莊婉蕓的眼中，讓她感到很疑惑：“你們不是一直心急么？怎么這會都不開心了？反而苦著臉，擺臉色給誰看啊！”

“你們…”解梅猶豫了一下，目光投向羅佳誠問道，“你是開車來的嗎？”

“不，我和阿誠是坐公交來的。”莊婉蕓也不等羅佳誠開口，就替他回答。

莊海山、解梅、莊海娟三人齊齊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