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影依然坐在梨樹下,撥弄著陪伴了她很多年的古琴,琴聲還是那么好聽,讓人沉醉。
小魚站在墻外,仿佛回到了那個時候,如果那個時候自己沒有偷偷進去,沒有在樹上偷偷聽她彈琴,在那個月圓之夜提前離開,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那么后邊的一切,或許都會變了個樣子。
只是一切都沒有如果,再選擇一次的話,小魚還是會想進去,看一看彈出這美妙琴音的人長什么樣子。
正如今日,小魚也還是進去了。
“你終于來了。”關月影的琴音沒有停,沒有一點點驚訝,仿佛就等著她來一樣,聽小魚沒有說話,又說道:“我知道你會來,你深愛符南竹,所以一定會來找我。”
“所以你在等我。”
琴音止歇,關月影徐徐站起身,走到小魚面前,“對,我在等你,因為我有話要和你說。”
“那說吧。”小魚說完,又想了想,“不過,讓符南竹娶你這件事我辦不到,畢竟我也不是他的什么人。”
關月影不怒反笑,“那日他在婚禮之上棄我而去,置關家和我的顏面于不顧,我們便再也沒有可能了,要不是看在你們救了我,我父親定然不會放過你們。”
“那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果然啊,妖都是一個樣子的,不管外表看起來如何,內心都冷酷非常,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就如同符南竹為了你背叛師門遭人唾棄,又如你傷了我的眼睛,現如今卻如此坦然,絲毫沒有愧疚之心,倒是讓我大開眼界。”
關月影這個女人是真的厲害,一下子就戳中了小魚的要害,小魚活了這么多年,不論做什么事,不論別人如何說,她自己卻是問心無愧的。
唯獨這兩件事,只有這兩件事,如同兩根刺刺在心底,時時刻刻提醒,就算是妖,也會心痛。
“心虛了嗎?看樣子也不是全然無情,好歹還有些良知。”關月影走到古琴旁,一只手輕輕捻著琴弦,“如果我是你,必然不會繼續呆在他的身邊,添麻煩不說,還會時時有性命之憂。”
小魚沉默了,關月影說的一點都沒錯,這段時間符南竹每次遇到危險好像自己都在身邊,然后還要費心照顧自己,還要遭同門的白眼,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能說些什么來反駁。
“我,的確愛他,就算我并不知道他到底長什么模樣,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我也還是愛他。他像一個蓋世英雄一般,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出現,給了我生的希望。我希望他可以陪伴我走完余生,就算我的眼睛一輩子都好不了,就算他娶我是為了別的女人,就算他心里永遠裝著你,我都覺得無所謂,只要他在我身邊。”
“可是,那日只是聽到你失蹤了的消息,他就慌了神,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那個處事不驚的大英雄,倒像是個孩子一般真實。說實話,我很嫉妒,特別是知道你同我長得一般模樣,我更是嫉妒到發狂,我甚至希望他的師兄弟把你抓回去,這樣他就是我的了,可是我又舍不得看他那么難過。”
“我這樣的感情,也不知道你懂不懂。”關月影狠勁撥動琴弦,那根弦卻突然繃斷,劃傷了那根手指,嚇的她縮了手,笑了笑,“看,繃的太緊總會斷的。”
“說完了嗎?”小魚突然冷下臉,“我不想聽你的心路歷程,小南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他。”
說完,只見小魚被綠色的光芒籠罩,強大的靈力和妖力混在一起,突然炸開,滿院梨花落,關月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浪逼的連連后退。
本來被關月影支開的仆人感受到異樣趕忙跑過來,卻發現整個院子被一道光障罩了起來,不論如何也進不來,只能急急忙忙去通知關老爺。
外出尋找小魚的符南竹一行人本來已經找的焦頭爛額,突然感受到小魚的氣息,紛紛趕來,可誰知趕到的時候,滿地的梨花,亂作一團的仆人,悲憤交加的關厲侯,倒在地上的關月影。
只有小魚,再度不知所蹤。
我好像愛上了一個人,不知所起。我不知道會不會一往而深,只不過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嘴角會不自覺上揚,眼神會下意識落在他身上。或許他也喜歡我,我卻不希望他為了替我還債而賠上一生的幸福。
我希望和他在一起,就算只能有短短幾十年,但卻更加不想成為他的累贅。
我的命,我做主。
自己的債,自己還。
垂封雪山,終年積雪,鮮有人至,更何況是深山之中。
當日也是在這里見證了凝蘿和玉郎愛情,同時也讓小魚明白,異族之戀到底有多難。
這雪山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干凈純粹,同樣也會讓人迷失方向,小魚也不例外,雪路本就難走,此刻更是步履蹣跚。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魚終于摸索著來到了一處懸崖邊。
估計小南和小火人找自己都要急瘋了吧,也不知道關姑娘怎么樣了,搞不好關家的人也在找自己,御魔署的人估計也在找自己,突然覺得整個眾生界的人都在找自己,小魚心中甚至有些竊喜。
化作人形這么久,小魚真的只想給自己找一個容身之所,卻沒曾想卷入這許多是非之中,還真是累得慌。
如今還了債,放下一切,還真是一身輕松。
唯一舍不得的,便是符南竹。
但現在也無所謂了,總比每次都帶給他近乎滅頂之災強。
小魚縱身躍下,任憑冷風在耳邊呼嘯,雖寒風凜里,但閉上眼睛卻好似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像極了第一次被符南竹抱在懷中的感覺,現在想來竟如此幸福。
一聲梟鳴,一陣狂風,卷起積雪,山林聳動。
一只大鳥飛過,將小魚接了下來,小魚自知命不該絕于此,便也不再掙扎。
“梟梟,是你嗎?”
梟梟發出了好聽的鳴叫聲,聲音中夾雜著擔心。
“不用擔心我啊,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梟梟,帶我回雙星山吧,我想家了。”對于小魚來說,雙星山就是自己的家了。
見梟梟不怎么情愿,小魚又繼續說道:“放心吧,我……還可以……”
話還沒說完,小魚體力不支昏過去了,梟梟急的不知所措,但奈何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撲騰著翅膀,引起一陣又一陣暴風雪。
“這誰家的小鳥,這么調皮,如果有人誤入這里,怕不是要被你埋到雪中了?”
一個溫婉的女人聲音傳來,梟梟停下了翅膀,看著女子頂著風雪一步一步走過來,那樣輕松,不知是敵是友,不免生出一絲戒備。
“你背著的是小魚嗎?”聽到女子這樣說話,梟梟的戒心更甚,向后退了兩步。
“別怕,我叫蕙實,蕙蘭之果實結成的妖,修為過萬年,我若是想傷害她,剛剛就動手了。”蕙實停住腳步,怕給眼前這只龐然大物嚇跑,“我們是朋友,她救過我的女兒,她受了重傷,再不治療的話,她會死的,你也不想眼睜睜看她死去對不對。”
梟梟明白眼前這個女子說的是對的,反正都是死,不如相信她,而且看起來也的確不像是壞人,也便俯下身去。
蕙實飛身來到梟梟背上,查看小魚的情況,卻發現比自己預想的更加糟糕,趕忙用自己的妖力幫她先穩住情況,方才拍了拍梟梟的后背,“小鳥,這里太冷了,先去我的家吧。”
而此刻關家已然是亂作一團,關月影昏迷不醒,又聽仆人說了當時種種情況,小魚又被認定為傷害關月影的兇手。
符南竹先是悔婚在前,包庇小魚在后,自然被牽連,但他不明白小魚到底為何要這般,該不會再次失控恰好又被關月影趕上了吧。
這兩人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符南竹想不通,白皓亦然,老杰和唐月柔覺得小魚不會這么做,只有方沐游對妖的成見頗深,啐道:“妖就是妖,死性不改。”
幾人被帶到關宅的時候,正趕上關厲侯發火,遣了所有人追捕小魚。
就在符南竹為小魚據理力爭之時,燚炎卻站了出來,“關老爺,在下略通醫術,可否讓在下為關小姐診斷一二,不論診得好診不好,在下都會替小魚姑娘贖罪。”
符南竹為燚炎擔心,“燚炎兄,關小姐的眼睛本來就是小魚失控發狂之時弄傷的,此時什么情況尚不可知,況且此事與你無關,要贖罪也該是我。”
燚炎卻按下符南竹的手,冷冷說道:“你可還記得,你求醫之時醫者如何告知你的。”
“以眸換眸。”符南竹猛然驚醒,“難道小魚她……”
“她發狂多在月圓之夜,昨日并非十五她斷然不會失控,所以以她的性格,十有八九會如此,只不過她不通醫術,加之關家小姐凡人之身,又剛剛傷了元氣尚未恢復,所以才會昏迷不醒。”燚炎擔心小魚,但既然她希望償還自己欠下的債,便先幫關家小姐醫好眼睛,也算了卻她的一樁心愿,“待我看過之后便有定論。”
關厲侯想著已經這個樣子了,也不會更糟糕了,也便應承下來,“姑且信你,若小女有個三長兩短,我關某人定然不會放過你們,還有那只女妖!”
眾人剛要向關月影的院子轉移,卻有一個小丫鬟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不好了老爺,您快去看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