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南竹收了力,默默閉上雙眼,等待自己的結局。
“在這個沒有溫度的世界,要么,平凡到被人遺忘,碌碌無為過完一生也就罷了,要么,舉世無雙無人可欺,像你們這樣不上不下,還偏偏要為所謂的正義強出頭,最愚蠢。”
還是桃木林中那個冷肅的聲音,還是那張妖孽俊美的面容,但玄微的心境卻不同,特別是聽了小魚在禁地中所言,此刻更是生出一份危機感。
那個白衣男子駐于符南竹身前,擋下了這一擊,卻毫發無損,而那白衣男子左邊站著身著紅衣服的文曉曉,右手邊跪著一個衣著五顏六色的妖類。
在場所有人,包括玄微,看到文曉曉跟這個白衣男子站在一起甚是訝異,不過更不理解的是,她此刻已經換下了御魔署的衣服,明擺著是背叛師門了。
玄微冷哼一聲,“我們也御魔署的弟子當真是越來越出息了,一天之內三人背叛師門,竟然還是為了一只貓妖。”
“誒誒誒,別算我啊,我可不是你們御魔署的弟子,至于他們倆,我只能說,開竅的早,還有做活人的機會。”文曉曉一臉戲謔,竟是直接拿整個御魔署開涮了。
白皓不知道為什么,平日里這個備受寵愛的小師妹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厲聲喝止,“你胡鬧,文曉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看樣子你隱藏的夠好的。”白衣男子說道,根本沒有把御魔署一干人等放在眼里。
“區區人類而已。”文曉曉說完,向符男主瞥了一眼,發現他受了傷,頓時臉色變得異常嚇人,“誰傷了他!”
“對不起,文師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剛剛那個女弟子下意識回答,對于傷了符南竹這件事仍然驚魂未定。
只見文曉曉右手泛起暖黃色的光,輕輕抬起,那個女弟子眼神充滿驚恐,雙腳漸漸離開地面,隨即像一件垃圾般丟了出去,就這樣斷了氣。
女弟子,從生,到死,不過一瞬間的事情。
還有弟子想為死去的同門出頭,卻被眼前兩人的強大氣場震懾,愣是半天沒敢動手。
在場所有人無一不驚訝于文曉曉的修為,敢情之前都是裝出來的。
“閣下何方神圣,處心積慮混入御魔署,現下又傷我御魔署弟子,到底意欲何為!”玄微強忍著出手的沖動,他深知,單憑白衣男子一個人,若真想要血洗御魔署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再加上這個看不出深淺的文曉曉,真動起手,御魔署必討不到便宜。
“其他人我不管,我只想帶走他。”說著,文曉曉指向了符南竹,“識相的就趕緊讓路,否則就不是燒了藏書閣這么簡單了。”
“難得與魔界小公主聯手,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咱倆就血洗了御魔署,如何?”白衣男子笑道。
“離未,你想的美,御魔署怎么樣跟我有什么關系?你想血洗御魔署便自己動手,不過現在的你,怕是做不到吧。”
“的確。”離未的眼神在此落在玄微臉上,“那今日便放你們一馬,再給你們一個忠告,區區人類,平凡的想不平凡,不平凡的就妄想修仙永生,違背天道輪回,會遭天譴的!況且,你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了誰?”
離未的言語并不高,但在玄微聽來卻字字誅心,因為玄微雖然志在保護御魔署與眾生界,但白衣男子所提的問題,玄微也是有想過的,此刻被直白地剖在明面上,自然是崩不住。
玄微面上已見慍色,卻只壓著火不好發作,“閣下三番五次闖我御魔署,上次我沒有追究,這次可不會輕易放你走了,縱然閣下修為精深,但怕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閣下還有兩個傷者需要保護,不如早些退去,我便不追究了。”
離未聽著這話只覺好笑,“愚不可及,我說過了,舉世無雙到無人可欺,當然,這種境界我暫時還沒有達到,但僅憑你們,數量再增一倍我也不放在眼中。”離未活動了一下手腕處的筋骨,“我還肯與你廢話,不過是想為這只小貓洗刷冤屈罷了。”
說著不等在場人有任何反應,用余光掃到了自己身旁的那只妖。
只見那只妖仿佛被電擊了一般,猛的哆嗦起來,慌張道:“都是我一手策劃的,御魔署里的妖毒是我投放的,御魔署弟子在藍霧森林的行動是李諭透漏的,為了引小魚進森林,還有……還有什么!”
“方沐飛。”離未提醒道。
“是是是……方沐飛的確不是小魚姑娘所殺,而是一個名叫李諭的御魔署弟子將鎖靈符給了我的護法,毒也是他幫我投的,我答應他幫他得到御魔署掌門之位。還有,還有,小魚姑娘和那位紅衣服的公子……”
嗔羽此刻已是語無倫次,而后邊的話卻被離未打斷,只見離未一只手搭在嗔羽頭顱之上,輕輕一用力,嗔羽便倒了下去,一聲驚呼都沒有,恐怕連疼還沒有來得及感受,便死了。
“話太多……”
這一下,別人或許沒看清,但符南竹離的如此之近,卻瞧的清清楚楚,離未做了些什么。
離未是妖,嗔羽也是妖,嗔羽的修為符南竹是親身感受過,知道他在妖當中也算是翹楚,那樣深的修為,藍霧城的領主,竟然就這樣輕易被離未殺死了,好像比踩死一只螞蟻還要輕松一些。
離未瞥了一眼身后的符南竹,自己身受重傷卻還緊緊護著小魚,倒是讓他很滿意,又露出了第一次在桃木林時的妖孽的笑容,揮揮手,四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轟隆一聲。
就在御魔署眾人喜憂參半的時候,一聲巨響再次讓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來。
禁地的頂篷破了個洞,一股混雜卻沖天的妖力從洞里噴涌而出,這一景象讓去救火的人都一時愣住了。
要知道,這是哪里,這是御魔署,專門斬妖除魔的御魔署,如此沖天的妖力在御魔署,且是御魔署的禁地出現,怎能讓人不心動神搖,不多思,不多慮。
然而,不過片刻,這股妖力徹底離開了御魔署,雖說讓御魔署眾弟子放心下來,但卻不能當它沒有發生過。
玄微自然知道發生了什么,一下心神不穩連連倒退,幸而白皓在身邊不動聲色的扶住,“師父,您沒事吧。”
怎么可能沒事呢,要知道,這是歷代御魔署掌門的心血,于今日功虧一簣,就這樣敗在自己手上,這是玄微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日后死了去向歷代掌門請罪也便罷了,可御魔署的基業,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敗在自己手上,但妖獸真的來臨那一日,御魔署又該如何渡過難關呢……
可作為御魔署的掌門,玄微告訴自己不能消沉,故作鎮定地吩咐道:“回去吧……”
其他弟子一頭霧水,但白皓卻清楚,不過片刻,師父的聲音便蒼老了許多,且不去想那沖天的妖氣如何來的,日后如何向眾弟子解釋,現在他最關心的,只有玄微。
最后威壓之下,李諭自己也承認,的確自己與嗔羽交換了那樣的條件。嗔羽想要將統領妖族,嗔羽答應幫李諭奪下掌門之位,而李諭得到掌門之位后,與嗔羽互幫互助。
當然,如果小魚和燚炎這兩個人的變數,李諭和嗔羽也沒有打算下妖毒,妖毒的目的是為了誣陷小魚,把這兩個人攆出御魔署,因為嗔羽說這兩個人不是普通人,不好對付。
再后來,方沐飛之死,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還有一方面原因,卻是因為了忌派方沐飛監視小魚,而不是找自己,又有收他為入室弟子的意愿,這些都是李諭無意間聽到的。方沐飛這個人,厚道、聰慧,雖然比自己晚入門,天資卻很高,長此以往,或許李諭連繼任執紀長老的資格都會被剝奪,于是借機殺了他。
在掌門與了忌、蟬慧商討如何處置李諭的時候,將李諭廢了修為,關在了懺思洞,豈料未等結果出來,他已經跑路了。
一場聲勢浩大的圍捕行動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束了,在場的弟子在過后對當時之事只字不提,不在場的弟子只知道,那日燒了整整半座藏書閣,禁地更是被毀,后來廉越也不知所蹤,而李諭、符南竹犯下大錯被逐出師門,符南竹的師父、御魔署的執劍長老三平開始了無期限的閉關,那日言則青離開了御魔署,玄微則是將一切俗物交給白皓打理,自己也閉了關。
所有人都知道那日必然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但知道內情的說不清楚,不知內情的更是猜不到,這件事就這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也沒人說得清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結束。
說到底,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的貪念而起,一直以來,御魔署以妖為惡,斬妖除魔,熟不知,最險惡的卻是……
人心。
“離未小朋友,我還有急事,我家師兄就拜托給你了,替我好好照顧他啊!”
離未等人安然離開,半路上文曉曉留下這么一句話,就真的離開了。
還是那片竹林,還是那樣泛著紅光的天色,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日陽光很足,從窗戶灑進來照在小魚臉上,本就白皙的皮膚更是如羊脂白玉般好看,然而這好看的面龐上卻時不時透著痛苦的神情。
眉宇之間隱隱聚著黑色的妖力,被這張如玉面容襯的極為可怖。
再看墻角,攤著一個面色更為蒼白的男子,與小魚的待遇當真是天差地別,藍色外袍滿是血漬,好在呼吸還算平穩,但總感覺是一大件垃圾被扔掉似的。
離未靜靜地看著榻上的女子額間黑霧越來越濃重,面色越來越難看,緩緩將手掌懸于小魚額頭上方,本來還在小魚體內肆意狂妄的黑氣突然仿佛感應到什么一般安靜了下來,乖乖從小魚體內匯聚到離未手中,然后消散開來。
“你……在對她做什么!”
一陣微弱的聲音從離未身后響起,來源正是身后的那攤大型垃圾,現在正掙扎地要起身,但其實也只是徒勞罷了。
離未走到符南竹身前,緩緩俯下身,伸手扼住符南竹的喉嚨,本就呼吸微弱的符南竹此刻更是上不來氣,青筋暴起,臉憋得通紅。
“只不過因為小魚在你懷中不得已才將你也帶了出來,并非為了救你。欺我妖族,傷害小魚,這筆帳我定算在御魔署頭上,不殺你只是不想讓小魚傷心難過……你們且在這里養傷,起碼在這兒,不會有人傷害她,所以,你還是關心自己吧。”
離未語畢松手,好像掐著人家脖子只是為了強迫對方聽自己說話一般霸道無理。
而符南竹則是恍若隔世般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這個時候才發現,這個地方到處都彌漫著妖氣,著實不舒服。
“這是……妖界?”
符南竹如此問道,而離未早已走回小魚身邊繼續凝視那如玉如花的面容,哪有閑工夫搭理符南竹。
地上之人卻不死心,“你到底是什么人!”
符南竹這話是他早就想問,從第一次在桃木林的那張令滿園桃花失色的面容,再到從月華城旁樹林救走小魚時的駭人氣勢,這次又在御魔署展現了殺人不眨眼的一面,但此刻竟也有了柔情的一面,不過只是對著小魚。
離未看小魚的眼神便如三平提到彌櫻雪時的眼神一般,而這樣的柔情落在自己眼中,符南竹竟覺得有些刺眼,有些嫉妒。
可符南竹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眼神可以對著誰,關姑娘嗎?
太久沒去看她,也不知她最近如何,也沒想好如何將她帶去蕙實那里,畢竟關家老爺實在是太過迂腐。
當年自己想帶關姑娘回御魔署醫治眼睛關家老爺都不許,更何況現在。
其實,符南竹每次想到小魚,都忍不住想起關姑娘,沒辦法,這兩個人的容貌,實在是太過相似了。
再一轉念,記得那日文曉曉也在,此刻卻沒了她的身影。
“還有,文曉曉是什么人?你們到底要做什么?”
“與你何干!”
離未話音落,便轉身離開,不一會兒又回了來。
而這時,小魚也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第一眼看到的,是剛從屋外走進來的離未,心下便知,又欠了這個人一個人情。
離未看自己的眼神,永遠那么溫柔,總能令自己心安,忘記其實自己也剛剛從噩夢中醒來。
但一撇頭,卻看見了墻角的符南竹,血跡斑斑,面色蒼白,顯然是受了重傷,一下跳了起來。
“小南,誰傷的你,我去幫你報仇!”
小魚就是這樣,總是一副大姐大的樣子誰都要罩著,著實可愛,只不過,此刻一人一展笑顏,另一人的面色可沒有那么好看。
聽著離未一聲輕咳,小魚才反應過來,自己醒來之時先看到的人不是符南竹。
“啊,對了小南,這個人你見過的,他已經救過我兩回了~”小魚又轉頭沖著離未清婉一笑,“我記得的,你叫離未,這次還是要謝謝你救了我,只不過你為什么總是救我?”
“自有我的道理,倒是你,每次都讓自己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這么不小心,我也不是每次都趕得及救你。”
“不都說弱肉強食,我打不過他我也沒辦法啊。”
離未輕嘆,“這個所謂的弱肉強食不適用于你,有我在便不會再讓人欺你。你既無事,我便走了。”
臨走前,還不忘威脅符南竹,“既有幸與她同行,便好好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