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變成雙人世界。

慕雅知道少年的師傅必定是此界的一方大能。但他嘴角時常擒著一抹淡笑，周身氣韻柔和雅正，并未給予她壓迫之感。因而，她神態非但不顯局促緊張，反而坦然自若。

徐聞素手輕揚，執起茶壺，復將她空了的茶杯盈滿。慕雅報以感激微笑。

由于慕雅只能說不能聽，他便通過望診之法觀她氣色；聞診之法，聽其聲息；切脈之法，探其脈象。得知她身體康健，氣息微弱并非不足之癥所致。

徐聞將茶杯舉至唇邊，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少女腕間玉鐲，隨手布下一道禁制。慕雅身上氣息瞬間恢復成常人標準。若非其間還隱含著一絲妖氣，便與普通人別無二致。

不過是只初啟靈智的小妖而已，不足為奇。他輕呡口茶，放下玉杯。

慕雅發音的清晰順暢，耳邊的血漬，身上沾染的微末陰邪之氣結合溪蘇的簡潔概述。徐聞知曉她并非天生殘疾，而是由怨靈嘯聲導致的外傷性鼓膜穿孔。只要結合一味木通丸輔助治療，不日便可恢復。

診斷結束。

徐聞薄唇微動。驟然，一只仙鶴振翅翔飛，穿云而來，鳴聲清透。黑白分明，鐵血丹心。

它似乎與青年極為親近，不住地用喙輕啄他輕抬著的，修韌如竹的手。只見它又歡欣地圍繞青年盤旋了幾圈后，落地化為一童子。

小童白白軟軟，包子臉，葡萄眼。長發垂髫，兩鬢裝飾有潔白鶴羽。小小的身子裹在白色鑲黑邊的道袍里，端的是十二分玉雪可愛。

“師尊！”墨鈺行了個道禮，聲音雀躍。

徐聞柔和了眉目，摸摸他的頭，對他耳語。

墨鈺本來愜意地瞇起了大眼睛。聞言，他立刻像個小大人一樣，一本正經道：“弟子得令，全速辦理。”

語畢，化作鶴形飛越稠密云海。

話說，他真的超級嚴肅，超級重視師尊交給他的每一個任務的！只是臉太嫩，聲音太奶，沒什么說服力就是了。

“唔，不過，師尊旁邊的姐姐是誰啊？看著怪生的……”

來的人來了，卻又走了。山崖上又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慕雅有點擔憂空氣會突然安靜。兩個人如果無所事事，相顧無言，面面相覷，豈不是很尷尬？

其實，慕雅是很善于與人溝通交流的。特別是在網上和別人通過文字聊天，她簡直能妙語連珠，舌燦蓮花，滔滔不絕。從前世有緣說到今生有分。想當初年輕的時候，她也有過幾段刻骨銘心的網戀經歷，全是靠她神乎其技的語言藝術把人撩到手的。

結果……當然是無疾而終了。

可能每一段感情都是這樣。從一開始的無話不說，到最后的無話可說。什么時候，你和他不再有說不完的話，那可能也就意味著你們的愛情走向終點了……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今天的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她了。她聾了，即使心有余也力不足。慕雅握著茶杯，思緒逐漸飄遠。

徐聞精通禮數之道，自然不會讓她想象的那種情形發生。他廣袖一展，桌上多了副獨山玉棋盤。

棋盤玉色生暈，黑白子觸手生溫。

解悶不一定只能依靠言語。

圍棋……

她不會下，她只會下象棋和……五子棋。慕雅慚愧捂臉。下象棋的話，這副棋盤顯然不合適。那么，五子棋……行不行……

她沖青年搖搖頭，表示她不會。邊開口，邊捻出五顆黑子，擺在棋盤上，使其連為一條斜線。“這是我們家鄉的玩法。無論是橫排，豎排，還是斜排，只要有一方連為五子即算贏，如何？”說完，她看向他，以征求他的同意，眸子里星星點點，閃著細碎的光。

規則雖然簡單，卻也不失新奇趣味。徐聞饒有興味地點點頭。

棋盤之上，一片廝殺。

下棋似布陣，點子如點兵。

敵住我擾，敵疲我打；敵進我退，敵退我追；虛實結合，難解難分。好不熱鬧！

憑心而論，慕雅對五子棋還是挺感興趣的，水平也算得上上等。她平時還做過不少研究，總結了一攬子對敵經驗。但是她不得不承認，她下不過面前這個初次接觸五子棋的青年。

表面上來看，雙方一直僵持不下，她也的確拖延了不少時間。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慕雅就一直落于下乘，被他死死壓制。別無它法，只好集精力于防守堵截，尤為被動。局勢也因此愈加捉襟見肘，無暇兼顧。

這是場必敗之局……

隨著最后一枚白子的敲下，棋盤一角的五枚白子整齊地連成一條斜線。青年執棋的手指潤白，與獨山玉制成的棋子相比，也不遑多讓。

勝負立見。

這盤棋局酣暢淋漓，這場戰役艱苦卓絕。慕雅感慨萬千，心想：真正的天縱奇才，大抵就是，無論在何種領域，都能輕而易舉地碾壓尋常之人吧。

也是，眼前的男子無論是年齡、修為、心智還是閱歷都窮極她的想象。僅僅是做到這種地步而已，自己又在驚奇什么？

慕雅手握成拳，眼神堅毅。她暗下給自己加油鼓勁，再次堅定了想要變強的信念。既然命運給了她這次機會，那她就好好把握，這樣才不辜負始作俑者美意，不虛此行……

人生為棋，我愿為卒，行動雖慢，可誰曾見我后退一步。

徐聞知她心有所感，但笑不語。

棋局終了，該等的人也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