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在石門鎮抵御林震洪那致命的一掌時，無意間封住自己心脈的原因了。

當日方定山傳他心法后，一再囑咐他絕不可對任何人提起，說這歌謠雖能令他康復，卻對其他健康之人或者不對癥者有害無益，這么多年他一直深信不疑，就是在最親近的幾個師兄弟面前，也絕口不提，誰知原來方定山此舉不是為了預防他人受害，而是為了保護沈家鞭法的秘訣不致外泄。

沈云飛正自沉吟，卻聽方定山又道：“鞭行沉重，劍走輕靈。一則我內力有限，使不得鞭，再則我很怕改用硬鞭后，招式與沈將軍一般無二，會引起旁人的懷疑，所以只好仿照秘籍中的招式，將鞭法改為劍法，只是如此一來，威力大打折扣，氣勢更及不上沈將軍的萬分之一了。

也許是因為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許是因為對你的愧疚，從那以后，我就慢慢的改變了，再不做那些雞鳴狗盜之事，我和你師母創辦了鏢局，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可是，年輕時做下的錯事，卻像插在我心頭的鋼刀一樣，叫我愧悔不已。云飛——”

方定山說到這里，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將沈云飛的手握在掌心：“我害你遠離父母至親十四年，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沈云飛輕輕的應了一聲，沒有答話。恨嗎？他不知道，至少現在還沒來得及想。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得到答案，但現在，他不知該怎么說。

方定山黯然的垂下眼睛，他沒資格奢望他的任何答案。但在臨死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他：“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不知因為什么緣故，十幾年間，那些與我一樣行差踏錯的武林中人，全部死于非命，算起來，我是最后一個了。我實在應該感謝上蒼，讓我有幸替你擋下一刀，也可勉強算作對過往錯事的一點點補償了。云飛，我就要死了，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求你做任何事，可是，如果你愿意，請你看在這么多年朝夕相處的份上，幫我照顧好紫凡，好嗎？不管怎樣，她是無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云飛沉默著，他不知該如何回應他，他還沒來得及想這些。

“云飛？”方定山又不甘心的哀求了一聲。

沈云飛點頭答應了。是啊，她是無辜的，他當然應該好好照顧她，他與方定山之間的恩怨情仇，不該轉嫁到方紫凡身上。

得到沈云飛的答復，方定山放心的點點頭：“謝謝你，云飛。”然后，他閉上眼睛，帶著滿腔的愧疚、悔恨，永遠的走了。

“師父——師父！”沈云飛在心底發一聲喊。他反手握住方定山的手，默默的留下淚來，不管怎么說，師父是為他而死的。

他靜靜的在床榻邊坐著，不動、不說話。他想起很多往事，卻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房門“吱呦”一聲被推開。

是方紫凡來了：“大師兄。爹爹？爹爹！”她撲到方定山身上，撕心裂肺的哭起來。

然后，雷旭和白千千也來了。

看到白千千的時候，沈云飛猛然間清醒了許多。他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直愣愣的望著她。

千千——他又默默的喊了她一聲，眼淚已奪眶而出。

此刻的他，太需要人安慰了。他多么想對著她，把自己心里的話一點一點講給她聽。可是，他只能在她面前一尺之外站定，用眼睛對她說話。她能聽的懂嗎？應該能吧，如果連她也聽不懂，那這世界上就再沒有一個能聽懂他說話的人了。

他對著她說了很久，最后，他聽到她說：“沈公子，你不要太難過了。”

是，他不應該太難過。此刻，他還有許多事要做。他輕輕拉起方紫凡，默默的抱起方定山，帶著雷旭、白千千出門登車。他還要帶著大家逃離險境呢，他又重新活過來了。

馬車重新從鎮遠鏢局出發，穿過鳳西街，出城往田家村的方向駛去。這時候，太陽真正的升起來了，金色的光輝灑滿大地，人們陸續走出來，打掃街道、生火做飯，澤州城煥發出勃勃生機。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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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奔至田家村。江平、許捷二人早已在約定好的農舍外等候多時了。

他們見到沈云飛，先是一喜，聽說師父已中毒身亡，又是一驚，兩個七尺高的男兒，也不自覺的失聲痛哭起來。方紫凡原本就未止住淚，此時被江許二人勾起悲痛，哪里還能停的下呢？

好容易彼此勸慰著收了淚水，一行人先回農舍暫避。

“三師弟、四師弟，七師弟并秦、何兩位鏢師呢？”沈云飛問。

許捷這才回過神來：“鏢局遭此大難，我與三師兄商議，給了秦大哥、何大哥一些盤纏，讓他們連夜離開澤州了。至于七師弟，他——”

“他怎么了？”

“他——他不放心你獨自去將軍廟救人，追著你到玉盤山去了。”

“什么？！”沈云飛這一驚非同小可。

李圣杰到玉盤山去了？四大門派百余號人正在搜山，那么大的動靜，他若在山上不會聽不到。既然危險來臨，他一定會想辦法撤退。可自己來田家村這么久了，仍不見他回來，恐怕已經身陷重圍，脫身不得了。

哎呀，這才真是“才出狼窩，又入虎口”，怎么辦呢？

自石門回程以來，雖然只有短短一天的時間，可他卻經受了太多起起伏伏。救人、受傷、重逢、死亡、身世……一時喜，一時悲，一時驚，一時急，此刻，他覺得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已經沒有一丁點精力去籌劃任何事兒了。

白千千見他面色蒼白、搖搖欲墜，知是急累交加之故，忙柔聲勸道：“沈公子，你莫著急，四大門派若有所圖，想來短時間內，你師弟不會有事的。”

這話倒是不錯的，只要五色錦還未到手，鎮遠鏢局的任何一個人落入敵方手中，雖免不了吃點苦頭，性命當是無礙的。

念及此，沈云飛強令自己穩了穩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