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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界限

  • 不逝韶華
  • 洛雪城
  • 3027字
  • 2020-01-16 23:08:58

建造中的聚雷塔突然因故停工,也許是因?yàn)檫B日的大雨,造成路面坍塌,工匠們只得開始修復(fù),停止對塔身的擴(kuò)建。

路面坑坑洼洼,泥地混雜著積水,使得塔身微微歪斜,遠(yuǎn)遠(yuǎn)看去似乎推一下就要倒了。

如此雨勢,在干旱燥熱的炎國秋季,實(shí)數(shù)罕見。

陰雨不斷,濕氣入體,丁若羽只覺斷骨處更加酸痛。午后,來了兩名打扮成巫教弟子的雪國侍衛(wèi),帶著藥箱,裝作被請來開藥的巫醫(yī),進(jìn)入房中為她施法療傷。

他們掌心發(fā)出金色的光,也不拆開繃帶和固定架,置于丁若羽傷處兩寸外,將那些刺燙的金芒傳入她的關(guān)節(jié)內(nèi)。

“這幾日痛感會加劇,但是三四天后就會大好。”他們施法完,隨手寫了幾份食療的方子,便起身作別。

“會否影響日后練功?”丁若羽趕忙問。

侍衛(wèi)們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人道:“這要看你自身的體質(zhì)了。”

一直以來丁若羽都只是受些跌打傷和皮外傷,重到手腳骨折動不了的傷還是第一次。具體情況如何還要等傷好全了試過后才知。她不再多慮,靠著床頭合上眼睛,看似假寐,實(shí)則進(jìn)入了冥想。

心底,始終有一團(tuán)黑暗的深淵,全然看不穿。外界的雨聲如鬼魂的悲泣,繚繞不散,讓那片混沌的黑暗愈發(fā)深沉難測,仿佛在其中游走著無數(shù)猙獰的厲鬼。

丁若羽睜開眼睛,薄薄的窗紙現(xiàn)出昏暗的天光,讓她分不清此刻是白天還是傍晚。

侍女紫硯走了過來,幫她擦去額上的冷汗,嘀咕道:“下了這么多天雨,還是一如既往的熱,半點(diǎn)也沒有降溫。”

“今年為何會下雨呢?”丁若羽道,問出的問題聽起來毫無意義。

紫硯卻回道:“可能天上的神仙不忍人間動蕩、連年征戰(zhàn),故而落淚成雨?”

丁若羽望著她淺淺一笑,神仙哪里會管他們的事?天下本就分分合合,只不過,這一次分裂,太久了些。

比起占著地利平穩(wěn)至今的西炎國,中原四國可謂混亂至極,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戰(zhàn)場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因征兵而荒廢了田地,淪為難民。各地流寇四起,強(qiáng)徒占山為王,到處是荒涼景象。

此前去南越辦事,她們刻意避開了沖突的場地,卻還是見到許多衣不蔽體、無以度日的窮苦百姓。

只有等到真正天下一統(tǒng)的那天,這些凄涼的景象才會有所好轉(zhuǎn)。

紫硯點(diǎn)上了燈,望著墻上掛著的琴,問她要不要彈。

“不彈了,”丁若羽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拿起床頭的琴譜,遞向她道,“你教了我許久,怎么也學(xué)不會,看來我不是這塊料。”

紫硯掩嘴偷笑,收好琴譜,坐在床沿道:“你是出于好奇,接觸之后又提不起興趣,才一點(diǎn)都沒學(xué)會。”

“可能我只適合打打殺殺。”丁若羽頹然道。

琴棋書畫、針織女紅,這些天全部都試過了,結(jié)果沒有一個能讓她學(xué)會。也許這輩子她都要生活在刀光劍影之中,才能發(fā)揮出自己的價(jià)值。

她原本希望以后回到侯府能有點(diǎn)大家閨秀的樣子,可惜上天是公平的,偏要讓她去走另一條并不平坦的道路。

炎國皇宮大殿內(nèi),探子的密報(bào)如雪片般飛來,全是有關(guān)近些時(shí)日姜國和東鄴的戰(zhàn)況。東鄴是大國,富庶繁華,素來不主張與鄰國開戰(zhàn),先后被諸國占去數(shù)座城池,都是靠朝廷賠款才阻止繼續(xù)割讓土地的。近些年,見鄰國帶來的條約愈發(fā)得寸進(jìn)尺,才開始訓(xùn)練將士,抵御入侵。姜國則恰恰相反,國家面積不大人口也不算多,但崇尚全民參軍入伍,多的是上陣殺敵的勇士。這樣一來,東鄴并不占優(yōu)。

燕龍行翻閱著密報(bào),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憂。

“他們兩國半斤八兩,如鷸蚌相爭,陛下不妨靜靜等候結(jié)果。”一旁伺候的廖貴妃看了一眼,奉上剛沏好的茶。

“朕在想,姜國前線派去的大將軍周厲,他的新歡華夫人原是紅蓮殿的人。”燕龍行放下密信,接過茶來,“巫皇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

廖貴妃見他沉了臉,不由地慌了起來道:“巫、巫皇?”

“你慌什么?難道你也是巫皇安插在朕身邊的暗探?”燕龍行手一松,茶杯摔得粉碎。

貴妃趕忙下跪磕頭:“妾不敢,陛下要相信妾!”

燕龍行命她退下,并下令禁足。

這一段看似無關(guān)緊要的瑣事,很快也傳至赤云殿中。

“陛下如此寬仁,實(shí)乃國之典范。”離泓立在金座旁,笑著對流焰道。

“炎國雖歷來是二皇并立,但畢竟一山不容二虎。”流焰長嘆了一口氣,“他也受不了這般局面,想要擺脫巫教的牽制了。”

“你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離泓垂目,瞥到他腕上的串珠,停住了目光。

流焰似是從背后察覺到他的視線,撥了撥珠子道:“從我坐上這個位置起,就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

二十年前流焰登上巫皇之位,便是燕龍行為他加冕的。

“想殺了他?”離泓又笑了起來,“現(xiàn)在還不是時(shí)候。”

“除掉一個他,后面還有他的兒子、孫子,殺不完的。”流焰難得接住了他的玩笑話。

離泓望著他,知道他也過膩了與旁人一同站在頂端的生活。是選擇朝堂還是選擇信仰,今后的太平日子只會越來越少。

凄風(fēng)苦雨,下得街市上空無一人。離泓撐著傘,在外面轉(zhuǎn)了一大圈,才回到白沙殿中。

僻靜處的一間小屋內(nèi),紫硯收拾好了桌子,正在上菜,就見他渾身濕淋淋地出現(xiàn)在門口,趕忙上前伺候。

“回去歇著吧。”離泓避開她,瞧了眼門外道。

紫硯順從地退下,他進(jìn)了屋,取下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頭發(fā),才看向丁若羽。

“你這樣不行,要試著走動走動。”添了碗飯,他坐在丁若羽旁邊,想要喂她。

丁若羽一窘,小聲道:“不用,手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

離泓呆呆望著她,任由她搶了碗,飛快地將飯菜都吞下肚去。

不一會兒,丁若羽就把空碗放回了他手上,他這才回過神來。

真是被雨淋傻了。

“你不吃?”丁若羽冷不丁問。

“吃過了。”

離泓收拾好桌子,剛轉(zhuǎn)回來,又聽她開口:“紫硯告訴我,大國師無所不能,不知是否有幸能聽你彈奏一曲?”

她指了指墻上的琴。

“紫硯在瞎說。”離泓微微有些不自然,卻很快神色如常,淡淡道,“琴棋書畫,只會寫字。”

字還那么丑……

丁若羽本想最后掙扎一下,或許只有對的人,才能教會她這些呢?沒想到這下好了,破滅得徹徹底底。

“那為什么要掛把琴?”她不甘心道。

“他們說這琴千金難求,留在那里正好做裝飾。”離泓也沒想到她會打琴的主意。

財(cái)大氣粗,附庸風(fēng)雅。丁若羽一時(shí)間有點(diǎn)難以接受。

離泓沒再多想,結(jié)了個印,掌心泛著金色,在她受傷的手臂上捏了捏。

丁若羽不敢打擾,待他查看完才問:“這種術(shù)法,和雪國護(hù)衛(wèi)用的一樣?”

“雪國人有一部分天族血統(tǒng),這種治療術(shù),他們當(dāng)中有些人生來就會。”離泓又去試她腿上的斷骨,“只是歲寒的人我不放心,怕他們暗中做手腳。”

丁若羽忽覺腿上一陣刺痛,緊接著有什么在血管里游過,渾身都像是輕松了許多,痛楚也全部消失了。

“沒動手腳,只是消極怠工。”離泓道,“明日即可下地走動。”

丁若羽小幅度地動了動,果然不像之前那么費(fèi)力。她沉默片刻,才問道:“天族術(shù)法,魔族也能用么?”

“不能。”離泓盯著她,面帶微笑。

“所以你不是天龍先生所說的魔族?”丁若羽也抬起了頭回望他。

“告訴過你,別太在意他說的話。”離泓扶她靠在床頭,慢悠悠道,“我也只是肉體凡軀,不過多了些修習(xí)的天分罷了。”

看著少女靜靜睡去,離泓也起身回房。

外間雨停了,檐上的積水仍在滴落,發(fā)出深淺不一的響動。

天空沉黑如墨,濃如無底的深淵,倒映在他眼底,反射不出一絲光線。

他想到許多許多年前,還在天上的時(shí)候,就曾問過密羅,有沒有打破天族魔族界限、修改現(xiàn)有規(guī)則的法子。

后來,他和密羅便被派去已成為一片廢墟的魔域,追捕潛逃的魔族少年離泓。

幽冥殿內(nèi),他率先綁住了離泓,卻沒有按照天君旨意將其當(dāng)場誅殺。

他取了自己的心,換那個少年沉睡五百年,讓幽冥殿化為死靈地獄,也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變成了灰燼。

他要拼盡全力試一次,不光為了改變一切,更為了他要護(hù)住的那些人。

天幕昏沉,似鎖了他幾百年的地獄深淵。積水的地面,亦如地獄中流淌的血液。

“浮舟,快出來!”那日,密羅聲嘶力竭的呼喊猶在耳畔,可是他不能回頭。

他要做的,就是成為死靈,借用離泓的身份,偷天換日、瞞天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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