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七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半年多,除去今日宴席上遠遠地一眼,卻是再未見過宋謙夫妻倆,也從未與宋楚兩家有過聯系。
而她回顧宋靜慈的記憶,這么多年來,宋靜慈與父母的見面,也僅限于各種宴席一類的正式場合上的短暫接觸,私底下,她和父母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面了。
這其中不乏有穆暉介意她和宋家往來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宋靜慈自己心底,對父母心有怨氣,沒辦法心平氣和的與他們來往,干脆便不再來往。
宋楚兩家當年聯姻惹得皇室忌憚,他們不是不知道這么做的后果,卻還是執意聯姻,并非因為兩家起了野心,而是因為宋謙和楚傾的堅決態度。
兩人同屬四大世家嫡系,雖男女有別,社交圈還是有著大量重合,接觸得多了,兩人便漸漸生了情愫,在家里鬧了個天翻地覆,逼得兩家人不得不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而作為條件,兩人答應長輩,僅生一胎延續血脈,倘若是女兒,便送入皇室嫁與那些遠離皇權的落魄皇子為妃,若是男兒,便寄養在三清座下,從此閑云野鶴不沾朝室。
因此,這才有了后來宋靜慈出生沒多久,便由宋謙的姑姑做主,給宋靜慈和穆暉定了姻緣。
作為父母愛情的犧牲品,宋靜慈對父母的怨氣自幼便有,家族對她的安排,她看得清也想得明白,但卻沒辦法讓自己不怨。
以往在親王府時,宋靜慈的處境尚沒有如此艱難,對父母的怨氣也沒有那濃,還能與他們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來往雖不多,卻也不至于徹底斷絕。
直到后來,穆暉登基,她在后宮舉步維艱,而閨中時的好友嫁得雖不如她顯赫,卻大都是夫君敬重,婆婆信重,生活順遂無比。
倘若她嫁的不是皇室,不論嫁誰都是低嫁,婚后的生活自然也會與那些小姐妹一樣,有娘家的撐腰,在婆家無人敢欺,想要橫著走都可以,只要對婆家拿出幾分尊敬來,便能得到婆家的喜愛。
于是,在這兩廂對比之下,她對父母的怨氣便漸漸成了怨恨。生活得越艱難,對父母就越恨,以至于到了后來,和父母已經漸漸成了陌路人,徹底沒了往來。
記憶的后來,哪怕宋靜慈在后宮里,被白婉怡逼到無路可退,不得不強行折斷一身傲骨,在白婉怡面前伏低做小,都從未向父母求援過。
可令人奇怪的是,宋靜慈最后的遺愿里,最怨恨的卻不是父母,而是那個丟了傲骨,變得不再像自己的自己。
時七看得分明,那時候的宋靜慈,的確已經不再怨恨宋謙和楚傾,不是因為想通了,而是因為,她壓根沒再把那兩人當做自己的父母。
有愛才有恨,有期待才有怨懟,她在余生漫長的時光里,終于與自己達成和解,放過了自己,不再執著于父母對自己的虧欠。
他們生育了自己,又將自己送進皇室,毀了自己一輩子,自她為家族入宮之時,便已經報答了他們的生養之恩。
往后余生,她在深宮,他們遠走江南,連面都未曾再見過,怨恨是種極耗心神的情感,宋靜慈不想再為他們折磨自己,便只當他們是陌路人,從此再無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