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跑出去，老丞相走進來。

洛寒天起了身，還一抱拳禮。

“江湖草莽月十二，前來拜見當朝李丞相。”

老人爽朗一笑，月十二，十二月，臘月寒天。

遮掩等于沒有遮掩，估計只能騙騙傻乎乎的小姑娘。

“坐吧，裝模作樣，大名鼎鼎的畫仙跟我來這一套干嘛。”

兩人落座。

洛寒天開門見山，直接說道：“我來此有事相問，也有事相商。”

老人眉頭一皺，手一揚，喚了下人上來。

“事兒不急，急也沒用。上茶，上好茶。”

“是。”下人聞聲而去，再來時端上來一壺熱茶。

夏天這么熱的天氣，還喝熱茶，洛寒天實在不懂這些官兒的風雅。

“老人家身體不好，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力壯的后生。”

李修遠笑了笑，親手給洛寒天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手邊。

洛寒天接過熱茶一飲而盡，他喝是敬意，不是喜歡。

洛寒天喝完從懷里掏出一個玉瓶，放到桌上。

“李丞相老當益壯，晚輩自愧不如。”

李修遠笑了笑，注意力被這玉瓶吸引了過去。

賄賂我？不會吧？

雖然李修遠對上門之禮都是來者不拒，但是，畫仙要是還送禮，豈不是很跌份兒？

“這是什么？”老人問道。

洛寒天輕輕地吐了吐嘴里的苦味。

“絕命暴沸散。”

“什么？絕命暴沸散？”

李修遠拍桌而起，神色激動了一剎那，然后重新恢復平靜。

絕命暴沸散，江湖中有價無市的止疼圣藥，就這一瓶，就抵過了黃金千兩。

李修遠看了看洛寒天，白衣男子神色自然。

好吧，畫仙拿出來也不是奇怪的事。

李修遠輕輕地將玉瓶收進袖中，想到終日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幼子，心中的難過輕了一分。

“替我那苦命的孩子，多謝閻王開恩。”

老人用力地眨了眨眼，十分感動，原來他并不是一個閻羅殿想用就用，不用就丟的棋子。

“以后，我們每年都會送來一點，救命我們不太會，止痛我們還是略懂一點兒的。”

洛寒天輕松了許多，師父交給他的任務完成了。

“這個怎么用？”李修遠一生只聽說過這東西，從來沒見過。

“半月一次，一次一勺，加水飲服。”

“多謝。”

短短片刻，老人已經道謝了兩次，洛寒天覺得有些受之有愧了。

于是，他解釋了一句。

“丞相不惜舍棄一世清名，受千夫所指為百姓謀福，我們又不是瞎子。”

洛寒天的意思是，這都是你應得的。

李修遠仍然心存感激。

“畫仙看來也不是喜歡繁文縟節之人，來此有何要事，請講吧。”

“過來問幾件事。”

“畫仙請說。”

“關于江呈書。”

李修遠臉色一變。

洛寒天眉頭一皺，這江呈書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讓當朝丞相側目。

“指揮使大人不是壞人，如果可以，還請閻羅殿不要動他。”

李修遠知道，江湖人看待朝廷命官的方式，與他們這些當官的不同。

他們眼里，可能沒有大小之分。

江湖之人之所以被稱為草莽，是因為他們眼界只有那寸許江湖，而沒有江山社稷。

上午傳來的訊息，其實李修遠就覺得，有幾個官員還是應該留住的。

但是，判官們已經做了。

“我暫時沒打算要對他怎么樣，我只是問幾件弄神堂都查不到的事，想聽聽見多識廣的丞相的看法。”

“畫仙請問，我不多嘴了。”

“你覺得江呈書這么重權是為什么？”

李修遠被洛寒天一句話整亂了思緒。

“重權？此話怎講？”

“他這兩年來，完完全全的控制了全國各地的官員生殺，還將爪子伸到了江湖之上，不是重權么？”

“這個，畫仙可曾想過，這是天子之意？”

“天子之意？”

洛寒天想到那個以前落難的皇子，心里有些煩悶。

“對，自從新皇登基以來，錦衣衛才開始將手伸入江湖。在此之前，錦衣衛和你們可是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洛寒天覺得這前后毫無因由。

“我們江湖又不干政，皇帝好好的動我們干什么？”

李修遠眼神閃爍。

“其實，或許有一個原因。”

“說。”

“聽說現在的皇后娘娘，可是以前的江湖共主啊。”

李修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洛寒天的神色。

他看到洛寒天眉頭一皺而舒，便知道了傳言可能真的不虛。

“那又怎么樣？”

“皇帝陛下是見識過江湖中人的手段的。”

“所以他怕？”他心說，九五之尊的天子莫不是怕死吧！

“或許陛下不是怕，而是他看到有才之人，白白在外面晃蕩，想用。”

李修遠笑了笑，新皇給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極其“貪才”。

“用就要把江湖人士全部聚集到錦衣衛么？他知不知道，原來很多江湖中人進錦衣衛之前，手上原本干干凈凈。”

洛寒天覺得這皇帝腦子簡直有坑，想法令人匪夷所思。

“進錦衣衛只是一部分，這一部分大多都是見不了光的人。”

“怎么？難道還有江湖人士直接被提拔當了武將么？”

洛寒天覺得不可能，皇帝任命哪能如此兒戲。

“有啊，鎮遠候，劉云。他就是劉家刀的當代傳人，一手大刀耍的是出神入化，贏得滿堂喝彩。”

這下真把洛寒天驚到了，三年不出，一出門兒就有熟人直接當了大官兒了。

“劉云，鎮遠候是將軍？”

“嗯，鎮守邊關的將軍，前段時間還立了戰功回京受賞，現在應該還在京城。”

談起他來，李修遠眼里滿滿都是欣賞。

李家孫子只有一個，孫女兒眾多，他已經在想到底送幾個過去給劉云當媳婦兒比較好了。

就在這時，下人低著頭走進了正堂，在李修遠身邊耳語了幾句。

李修遠臉色瞬間凝重，他拱拱手。

“畫仙還請您移步，有人到訪，我實在不敢攔，也攔不住。”

丞相不敢攔，攔不住的只有一個人，當今天子。

洛寒天覺得真有意思，說曹操曹操到。

李修遠對著下人說道：

“帶貴客去側室等我一會兒。”

“還請包涵，為人臣子，諸多不便。”

“沒事，帶路。”

洛寒天笑笑，無所謂的擺擺手，先一步出了門，下人緊跟其后。

待到洛寒天離開，李修遠正了些正衣冠，準備迎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