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顫抖著摸上自己布滿淚痕的臉頰。眼前不斷持續(xù)掠過的記憶,重復(fù)逼迫著自己看到那些亦幻亦真的事實(shí)。牢牢印刻在腦中,那浸泡在刺骨溪水中停止呼吸,面紗遺落的女子面容無疑正是自己。
玉琉璃是死人,而她是活人。
在她心中,藏納著一顆屬于異界九尾狐的妖丹靈珠。
因?yàn)榫盼察`珠,將已死的玉琉璃重生為了她。
難怪凌羽墨那另一半妖魔要剮了她的心,便是因?yàn)橄氆@取這顆妖丹在手的緣故。
所以這便能夠解釋......凌羽墨之所以會喜歡上自己,也正是因?yàn)樾闹羞@顆妖丹使然的緣故?而當(dāng)初霧月山的彼此初遇,或許也是這顆靈珠的冥冥安排。
所有心中升起的疑問恐將全都是事實(shí)。她抱緊雙臂,感覺背脊被艷陽下的秋風(fēng)吹得忽冷忽熱的。
一直都難以恢復(fù)記憶,原是盡數(shù)封印在靈珠內(nèi)??墒菫楹纹谶@個時候......
挽救不回他,卻忽然被體內(nèi)的九尾靈珠歸還了生前記憶。震驚之余......卻對這種苦澀又心碎的記憶摒棄得不想重新?lián)碛兴?
這是屬于玉琉璃的記憶,而并非是她的??!
心中苦楚的痛依舊不斷侵襲脆弱不堪的神經(jīng),淚水難以控制地一直從眼眶中滑落至下顎,已然分不清這是玉琉璃的淚還是她的淚。
滿心的疼痛擊潰得她頹然軟倒在地,無力承受太多接二連三地的震撼。
最后竟默默慶幸著,若自己也為妖是否就能夠肆無忌憚地陪在他身邊?
若是可以的話,她卑微地寧愿自己并非玉琉璃。
眼前奪目的絢爛艷陽,慢慢被昏暗侵蝕。
疲憊地合上雙眼,任由滿樹飄散的櫻花一層層飄落披帛在她的背脊上。
再度從昏迷中蘇醒時,又是黑夜籠罩著大地。
夜空一輪殘?jiān)?,支撐了幽靜山谷中的唯一光線。霧月山中,照舊看不到圓月旁有任何一顆耀眼星辰的存在。
仿佛那輪弧月本就孤寂蒼涼。
耳畔似乎又傳來緋龍粗重的呼喝聲,她睜開沉重的雙眼望去。確認(rèn)是緋龍的馬首正低附在她身側(cè),閑閑地咀嚼著溫泉邊的鮮嫩青草。
這個禽獸,主子都不在竟能如此淡定?
“你來......也是想將我推入這溫泉的么?”她捂著尚存余痛的心口,語氣冷淡地對它說道。
或許是看她不再亂了心緒,緋龍踱上前展開巨翅撐著她站穩(wěn)。
她靠在緋龍矯健的馬腹,盯著它背上還沾染著昨夜凌羽墨遺落的甜膩血漬。
像是在執(zhí)著什么,她一言不發(fā)地松開緋龍。緩緩朝那間夾在櫻花樹中間的樹藤木屋走去。
路過被扔棄在草叢上的那把帝狼劍,她看了一眼便彎身拾起它。身后跟隨的緋龍誤以為她另有企圖,哼著聲害怕地退后兩步卻還在遠(yuǎn)遠(yuǎn)凝望著她。
銀白劍尖在草地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響,她微微握緊劍柄。略帶謹(jǐn)慎地踏入那間黑暗寬敞的木屋內(nèi)——
身后傳來撲騰的羽翅聲響,伴隨一道電光越過她身前。主動點(diǎn)燃了屋內(nèi)的所有燈盞。她朝身后望去,只見緋龍頭頂?shù)募饨巧险摄ヒ豢|青煙。
木屋內(nèi)被瞬間盈亮,她環(huán)顧了一周。竟發(fā)現(xiàn)屋里的陳設(shè)擺置與墨園相差無異,這里皆是由樹藤制成的家具,無一不透露著奇異卻毫無詭異之感。尤其是被樹藤纏繞而成的矮幾上,一把古樸的七弦琴和碼放整齊的七塊色彩各異的木板引起了她目光的長久駐留。
她驚喜地難得泛起一絲微笑。
是七巧圖。
在凌仙客棧,他就是喜歡閑暇之時擺弄這些她覺得應(yīng)是孩童才會興致玩耍的小把戲。
轉(zhuǎn)望矮幾之后的一處角落里,竹簍內(nèi)堆滿一捆捆干凈的紗布。
緋龍悄悄地從寬敞的窗欞將馬首探進(jìn)了屋內(nèi),看了看那些紗布又看了看一臉若有所思的她。
默不作聲地上前彎身撈起兩捆紗布,她便朝屋外縈繞著白霧的溫泉走去。
尾隨的緋龍看出她意圖,又再低頭用嘴扯住她的裙擺。
她停步旋身,對它緩緩直起手中帝狼劍。眼神冷然堅(jiān)決地道:“你既不救他,那我便自己下水去尋......”
緋龍兩只大眼里看似十分委屈地,像是要極力對她解釋卻無法脫口說出人話的焦灼。只能乖乖站定在一株櫻花樹下,偶爾無奈地刮蹭著馬蹄??粗龑衫啿己窈駞R聚扎成一條繩鞭,一頭繞緊在樹干一頭綁在自己腰上。
扔棄手中劍,她傾身沉入溫?zé)崴胁⑴手吷系囊恍K山石上。
水中的櫻花朝她聚攏包圍而來,她撥開那些漂浮在水面的厚疊花團(tuán)。深吸一口氣,一手扯著繩鞭一頭則使勁沉入了泉中——
夜空中月光明亮地照射入泉底,清澈可見。恰好給了她照明的極好視野,但是縱觀泉下卻是空空如也。
他在哪?
她不甘心,再望泉中努力窺望。發(fā)現(xiàn)泉水深不見底,像是一個更幽深的黑洞直通地心——
胸腔空氣逐步在減少,她扯回繩鞭將自己探出水面趴在山石上微喘調(diào)息。濕透順滑的青絲沾滿被溫泉浸泡得清香四溢的櫻花。
緋龍與她四目相對,撇過頭用嘴扯著繩鞭想將她扯回岸上。
她賭氣地使勁拽著繩鞭,不想讓它得逞。立刻又再深吸一口氣續(xù)存在胸,重新沒到泉下。并且放長手中繩鞭,使自己往更深的泉底黑洞沉入。
越是往深泉而去,泉底水溫便越是炙熱難耐。她像是被泉水灼燒得幾乎失去意識,消耗著胸腔里原本儲存就不多的空氣。她想要重回水面呼吸,卻由于距離泉面太遠(yuǎn),水力阻隔下一時間更是無法到達(dá)。
她還在生緋龍的氣,不想向它示意援助之意。
凝望頭頂被月光閃耀著瑩白波紋的泉面,包裹著全身的熱度則壓榨著她體內(nèi)最后一點(diǎn)殘存的空氣。
當(dāng)拽著繩鞭的手就快要無力攀附而上,卻在即將要松開的時候被另一只出現(xiàn)的手握住一同重新拽緊了繩鞭。
隔著彼此在水中糾纏蔓延的發(fā)絲,她終是了看清那只手的主人。
他的手和溫泉一樣暖,不再僵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