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們便來到了南廂別院。
還未入院門,便聽從那厚厚的高墻內傳出一陣陣女子隱忍的哀叫。
他們狐疑地互看對方一眼后,加緊腳步踏進了南廂院內。就見院子中央一群十幾個身材健壯的漢子,圍著跪地的一名婢女。正被身后另一名衣著打扮不似旋香樓的家丁揮鞭拷打著,圍在周邊的壯漢皆面露憤怒卻為難地不敢聲討。而位于庭廊上的躺椅上,正側躺著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他身著華服,高傲地微揚著下巴且面色不悅。一邊嚼著手里的一串葡萄,俯視院中正被鞭子抽打的婢女。
那名婢女的后背已經被皮鞭抽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染濕了裙擺。她雙唇顫抖,想要使勁咬牙不發(fā)出聲音。卻因為極度疼痛,還是微弱地低聲嗚咽幾聲。
忽然,她抽搐一下后軟倒在地便昏死了過去。
“膽敢給小爺裝死?繼續(xù)給我打!”躺椅上的男子見狀,撐起身子嘴里含糊著水果呼喝著示意執(zhí)鞭的那名家丁。
家丁也不敢怠慢,擦了擦滿頭的汗水后就要繼續(xù)揚起手臂。
“且慢!”這時圍在一邊的幾名壯漢中,一位面容剛毅俊朗的藍衣男子站了出來。他先是看了眼昏死過去的婢女,繼而皺眉對躺椅上的男子作揖道:“文公子,小以懲戒即可。如若再打下去怕是不妥。”
“是啊,爺。這要是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況且這丫頭也沒犯多大錯......”看婢女昏死過去后,執(zhí)鞭的家丁也停下了手,不忍地拱手朝著那公子回稟。
“她錯把酒送到了我這兒,攪了小爺與盈盈姑娘的雅興。如此目不識丁的鄉(xiāng)野村婦,我這是好心在代替鳳姨教訓教訓她。得讓她好好長長記性才是!”男子把嘴里的葡萄皮隨意吐往一邊,不依不饒地對藍衣男子道:“秦臻。你真沒聽見方才鳳姨是怎么跟你說的嗎?是這丫頭事先亂闖廂房,攪了小爺興致。哎......我說你們旋香樓也算京城有名的青樓,怎么挑選下人竟如此蠢鈍?我賞她二十鞭懲戒算是小爺網開一面!可這還欠了五鞭呢?”
“這個婢女是昨日才入的新人。旋香樓很多規(guī)矩和廂房還未會認,出點差錯也是理所當然,在所難免。怠慢了文公子實屬有錯在先......但文公子罰也罰了,打也打了。可看在她身子快吃不消的份上......”
“啰嗦!小爺我是何等身份?鳳姨說了這賤婢任憑我處置,難不成我堂堂榮貴妃的親弟弟榮志文。就連一個青樓賤婢的生死都無法定奪?給我打!給我打!死了怕甚?信不信我連她家都敢燒了!”
秦教頭無奈地放下手并握緊拳頭,撇過頭怒而不言。周遭的其他幾名壯漢也與他同樣一個個面露怒色。
究竟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錯,竟要這般輕描淡寫地就把人往死里打?周圍這么多大老爺們一個個就都瞪眼悶氣卻不敢吱聲?
難不成躺在他們眼前,面如財狼的紈绔子弟是當今皇上不成?
家丁收到指令,剛要再度揮鞭。一只白皙的手突然冒出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回頭一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精致的少年。
“玉兒姐......”武兒出聲的時候來不及阻止她上手。在場的秦臻以及其他壯漢則一臉驚奇地望著眼前這位白衣少年的貿然出現。
使勁拽下那名家丁手里的鞭子,玉兒忽而改為神色悠哉,轉著手里的皮鞭說:“不想在這盛京繁華之中,卻也不乏衣冠禽獸的存在。光天化日濫用私刑,欲取人性命。猶如那些山中吃人不眨眼的豺狼虎豹,專門選擇欺善凌弱為樂。不免讓我想起一則兒時便流傳的鬼故事,名為畫皮......那些惡鬼們仗著畫好一身道貌岸然的皮相。背地里干的卻是吃人心肝,喪盡天良的缺德事。”
“你......你說誰衣冠禽獸呢!你說誰財狼虎豹呢!你這不男不女的小子又從哪路冒出來攪事的!”榮志文被玉兒一番言語暗懟。氣急地將手中葡萄甩開,跳起來指著她呵斥到。
“我說的又不是你。你這么急著跳出來自我承認干嘛?哈!怪哉怪哉。”玉兒倒是故作莫名其妙地反問他,表情無辜的很:“我從未指名道姓地說是誰。在場這么些人都不吭一聲,反倒是你急著站出來供認不諱,此地無銀三百兩。倒叫我很是意外!公子這番勇于承認自己為何等人的作為委實敢作敢當,在下佩服的心猶如滔滔江水一發(fā)不可收拾!”
此時包括秦教頭在內,在場的其他人臉上都開始憋笑。氣氛反倒變得意外得輕松起來。
“你這猢猻!膽敢消遣小爺!你可知道小爺是何等身份嗎?”榮志文站直背脊,理了理布料華貴的衣袍。對著玉兒瞪著眼珠子,趾高氣揚地道:“小爺榮志文,家姐乃是宮中最受皇上恩寵的榮貴妃。你這猢猻膽敢不斷言語消遣污蔑我,怕是活膩了吧!”
“我自然曉得你叫榮志文,之前公子已經自報過一次名諱了。加上剛才這次一共是兩次自報名諱,公子其實沒必要時時刻刻把自己的名諱掛在嘴邊絮叨不休的。但凡一般只有看門狗......哦,不對。是侍衛(wèi)才會主動替主子報名諱的......”
此刻圍在周邊的壯漢中有人聽了噗的一聲忍不住噴笑而出。
“你敢暗指我是看門狗......大膽!”榮志文氣的跑上前來,隨手就拔了秦臻手里的劍指著玉兒:“看我一劍削了你這張叼嘴!”
武兒立馬擋在了她身前,一張稚氣的臉龐上難得露出嚴峻之色:“文公子,你不能動她。”
榮志文?她當真沒聽說過這個憨貨身份來歷。榮貴妃?她壓根兒也沒入過宮,更不知其人究竟何等尊貴!
所謂初生(失憶)牛犢不怕虎,應該指的就是當下的她吧。
她實在看不下去,一條年輕鮮活無辜的生命在一個個男人的冷眼圍觀中輕易逝去卻無人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