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丫生前的出租地，張涵舟在夢蠱中又一次進入了火場，但這與在羅天一家那場夢蠱里的火場幻境又不同。

火場里有一個怪物。

小李春已經掙脫了李丫的手，他爬起來，一個鯉魚躍，撲到了張涵舟懷里。張涵舟扎扎實實地抱住小李春，順勢一滾，將他甩向門洞。

就在小李春出手時，張涵舟感覺左臂一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刺穿了那里。

他看向那里，卻什么都看不見了，他的眼睛瞎了，像是初見阿布舍的那個夢蠱，倒是大腦離還有形象，不過也是蒸騰的火焰。

張戴玲又在喊：“大兒子，快，李丫瘋了，快，殺了李丫。李丫又朝著門口撲過去了，不能讓她抓到小李春啊。”

張戴玲從來沒叫過張涵舟大兒子！

“小李春你給我回來。”是李丫的叫喊，聲嘶力竭的。在這樣大的火場，她居然還可以呼吸如此順暢，有這樣清晰的叫聲，真是怪哉！

張涵舟感覺一團高溫呼嘯而來，貼著他的右臂，朝著門口奔去。火的溫度太高，張涵舟感覺自己的右臂都快被融化了。

不能讓李丫去追小李春！

“殺了李丫！”張戴玲急促地說，“你左手邊墻上有一把鐮刀，用它殺了李丫。”

張涵舟正準備朝李丫撲過去，聽到這話，連想都來得及想，左手在周邊一輪，果然碰觸到了墻壁，墻壁上有一根長棍，他猛抓在手，朝著李丫奔過的方向就劈了下去。

“啊！”是李丫的慘叫聲。

張涵舟，砸中了。腦海中閃現的形象里，是一團血光，只是看不見人。

“哈哈哈，張涵舟，你殺人了！”是張戴玲的狂笑，不，不是，是李姥姥的聲音，確切地說，是從張戴玲朝著李姥姥的聲音切換。

果然，李姥姥學著用張戴玲的聲音說話！

但張涵舟卻顧不得這些了，他現在思維被箍得很緊，大腦像銹住了一樣，他唯一感到震撼的是，自己殺人了。

“我殺人了？！”他遲鈍地重復著！

在夢蠱中殺人不是很正常嗎？

燃燒的火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張涵舟的背景逐漸模糊，主界面只剩下他和李姥姥。不，只剩下他和李姥姥的聲音。

沒有李姥姥的影像，也沒了張戴玲的聲音。

李姥姥繼續說：“張涵舟，還在懷疑自己不會殺人嗎？任何人都具有社會屈從性，當情況于自己不利時，首先想到的是保護自己，何況是你？你有一顆殺人腦、變態腦，一點小火苗都可能勾起你殺人的沖動。剛才你的行動就是最好的證明，你還有何話說？”

這么多年，張涵舟一直害怕的，其實就是殺人的沖動。可李姥姥一說到社會屈從性，他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什么叫社會屈從性他不知道，但有一點很明確，有人會故意誘導他殺人，誘導他的人，知道他有一顆犯罪腦。而犯罪腦，還不是他自己的本能，是被別人種下的，那是什么呢？巫蠱？種下這個巫蠱的人，應該就是誘導他殺人的人。

在他有記憶的、最接近現實的殺人記憶，就是這兩場火場夢蠱了，李姥姥一直在誘導他，先是說他精神分裂，然后又說他具有社會屈從性。

就剛才的情境來說，他真正出手，也就是朝李丫的這一掄，他沒有殺人的心思，哪怕他的夢蠱從來都是殺人大于天。當夢蠱無限接近于現實時，他不敢也不愿殺人，這一點，他很篤定。

除非他真有其他分裂的人格，有其他的記憶！而那可能是另外的故事了。

張涵舟的大腦現在依然不太清醒，但這個道理他卻想明白了，他果然是目標，從出生就是目標，而張戴玲，也是目標，也許，從見到張涵舟爸爸那一刻，就已經成了目標！

為什么一定要他們去殺人？

張涵舟的眼睛還是瞎的，大腦也勾勒不出李姥姥的形象，眼前的這個幻境有點像……有點像，他是漫畫人，他不能自控，只在畫家設置的場景中動作著，作家隨時可以操控他的生死和行為。

這個意識給了張涵舟啟發，他故意露出輕蔑的樣子，對李姥姥說：“你想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嗎？”

李姥姥似乎沒有想到他忽然這么說，尖聲問：“你殺了李丫。就在剛才，你殺了李丫，李丫不是被火燒死的，是被你用鐮刀砍死的。你難道一點都不愧疚嗎？你這個賤人生的賤種！你從出生就戴著赤裸裸的原罪。”

李姥姥越說越氣憤，聲音里充滿怨恨和憤怒。

這反而讓張涵舟覺出張戴玲的優越感來。在張戴玲面前，李姥姥該是一點便宜都沒占到。

這樣想著，張涵舟更淡定了：“你到底是有多不自信，得需要一直強調我有犯罪腦，我會殺人才能壓制我？從你剛才學著張戴玲說話開始，你就已經輸了。”

這回，李姥姥沉默了，好久，好久，一開口，卻是淡定的笑聲，但張涵舟還是能聽出她在勉強壓抑她的怒火：“我輸了？張涵舟，我現在殺了你綽綽有余，不過你是個萬年魂，真要一口氣燒死你，可惜了。我想要活的，不要死的，才和你玩了一個游戲。”

張涵舟猜中了，李姥姥想要利用他的犯罪腦，但她在激發他腦子里潛伏的那個殺機時失敗了。他沒有暴露出殺機，至少剛才沒有。

既然她在引導他殺人，刺激他犯罪，那殺人犯罪，該是忌諱。

張涵舟說：“我是凡夫俗子，沒大聽明白，你的意思，你很善于放火？你喜歡燒死鬼？所以縱火案，你才是真兇？如果覺得修行那一套玩膩了，玩點現實意義的，和花博聊聊犯罪心理怎么樣？”

又是老半天的沉默，不，也不能算完全沉默，剛才停滯了的背景，那熾烈的火，又燒了起來，燎著張涵舟的皮膚、骨肉、神經。

李姥姥怒了，她又被說中了心事。她真是縱火案真兇？那廢品張到底是誰的門徒？李姥姥撬了張戴玲的行？

不，不可能！就憑張戴玲的心性，她如何能忍受李姥姥對她的臣僚動心思？

廢品張未必簡單，他為什么要放出他們五個人的信息？

不停地思考讓張涵舟的思維又靈動了幾分。

大火又燒烈了，張涵舟紋絲不動。反正一切都是幻境，疼痛對他，只是疼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