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下的中巴車上，張有道坐在張建設右手邊的位子上，和他這個不常見面的二叔閑聊。

聊著，聊著，張有道就問道：“二叔，你怎么也贊同我爸的安排呢？他不就會想讓我們知道，勞動人民最光榮嗎？為什么還要讓我們跟著您下工廠呢？”

張建設有些詫異的說道：“這是你的想法？”

聽那語氣，好像有些不對勁，張有道問道：“我都三十多了，我爸還給我安排這個，他直接告訴我們目的不就得了？”

張建設說道：“看來，你還是不懂啊。”

此時，坐在他身后位子上的張有軍問道：“爸，我大伯到底是什么意思？”

張建設說道：“說了你們也不懂，還是等體驗完生活，我再告訴你們吧。”

張有軍說道：“爸，你看我們像笨蛋嗎？有什么不懂得？”

張建設說道：“聽來的道理，沒有親身經歷過深刻。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的按照你大伯的安排做事吧。”

張有儀問道：“二叔，你小時候，有沒有被安排下鄉(xiāng)過？”

張建設說道：“有過。”

張有道說道：“我怎么不記得有呢？奶奶沒說過啊？”

張建設說道：“73年的時候，中學畢業(yè)之后，我就下鄉(xiāng)了，在鄉(xiāng)下呆了三年多才回城。后來你爺爺托人安排我進了熱電廠。”

張有儀問道：“您還在電廠工作過？怎么現(xiàn)在去了軍工廠呢？”

張建設說道：“多虧了改革開放，我才有機會離開電廠。”

張有軍說道：“爸，您給我們講講您的故事吧。我還從來沒聽你說過。”

張建設說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說那些干嘛？你爸我還沒老的要靠回憶生活。”

張有軍說道：“我們不是好奇嘛？”

張建設看著滿臉好奇的幾個人，說道：“好吧，那我就給你們講講。”

那是76年的時候，二十歲的張建設離開了貧窮落后的農村，回到了家中。隨后，張平安就托人將他安排進了第二熱電廠上班。

之后，他有機遇，親自參與建設了電廠的擴建工作，見證了新的進口發(fā)電機組的安裝投產。期間更是親眼見證了許多，因為技不如人，從而窩心的事情。

那時，已經被黃土地磨礪出堅韌性格的他，看不慣高高在上的外國工程師，就想著“他們行，我也行”。

抱著這個想法，他發(fā)憤圖強，硬是在兩年后考上了大學，進入機電專業(yè)就讀。

后來，經歷了張秋雨尋親、張鐵流發(fā)財，他也因此獲得了自費留學的資本。在國內攻讀完大學之后，他就去了德國學習機械制造，然后又留學到美國學習汽輪器的技術。

后來，還在通用公司工作了兩年之后，回國從事國產蒸汽輪機的研發(fā)工作。現(xiàn)在更是去了航空發(fā)動機公司，專門研制國產航發(fā)。

很簡短的自我介紹，張有軍聽完后問道：“爸，你在國外呆了十年？我怎么不記得呢？”

張建設說道：“那時你還小，再說了，我每年都要回來幾次，你當然不記得了。”

張有軍覺得張建設說的有道理，小時候和媽媽一起生活，知道爸爸在外工作，但是具體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后來，張有軍長大記事了，張建設也回來了。

張有道問道：“二叔，您的意思是說，我爸想讓我們也投身工業(yè)？”

張建設說道：“你爸肯定想讓你們投身工業(yè)領域。畢竟這是咱們家摸索了快一百年的行業(yè)了。”

張有道說道：“我有點明白了。”

張建設說道：“你明白什么了？”

張有道說道：“我爸這是想讓我們繼承他的事業(yè)啊。”

張建設說道：“你錯了，你爸只是想讓你們掌握自己的命運罷了。”

張有儀問道：“二叔，你這是什么話？難道現(xiàn)在我們沒有掌握自己的命運嗎？”

有此疑問是在所難免的，畢竟身價豐厚，平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出入之地，結交之人，雖不說非富即貴，但也少有窮苦大眾。

張建設一眼就看出了張有儀心中的想法，說道：“那我問你，就那你的公司比喻，如果供應商覺得你不行，不給你供貨了，你該怎么辦？”

張有儀說道：“他敢。不給我供貨，他們還想在中國銷售，那是癡心妄想。”

張建設搖了搖頭說道：“你數(shù)數(shù)看，這幾十年來，外國有多少奢侈品品牌倒閉了。在看看你公司，在消費品市場，有沒有一點點的核心競爭力。”

張有儀這才意識到，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品牌獨家代理，是多么的脆弱。一旦品牌方不想和她合作了，完全有實力將她一腳踢開。

張建設接續(xù)說道：“他們之所以會和你們合作，只不過借用了你的人脈優(yōu)勢罷了。而你的人脈優(yōu)勢，又是你父親從小提供給你的。在我眼里，你的事業(yè)，根本就不叫事業(yè)。所難聽點，就是當年的買辦資產階級。”

張有德發(fā)問了，說道：“二叔，都21世紀了，哪還有什么買辦資產階級啊。現(xiàn)在時興跨過公司。”

張建設說道：“有德，你現(xiàn)在的工作怎么樣了？”

張有德說道：“這不剛剛畢業(yè)嘛，先玩他幾個月，然后再去找份工作。實在不行了，我就去我爸那里上班吧。您也知道，這個專業(yè)不好找工作。”

張建設說道：“高能物理，外面確實不好找工作。那你為什么不留在物理所呢？實在不行去核電也行啊？”

張有德說道：“再看看吧。”

對于張有德愛玩，張建設也是聽說過的。

不過，張建設有信心，等他們在工廠實習完畢之后，達到張鐵流對他們的要求。

因為張鐵流極為重視他們的教育，并且舍得花大錢，所以他們現(xiàn)在都是高材生，最低的學歷都是碩士。

不過性情，卻讓人喜歡不起來。除了張有道還有點擔當之外，其他三個人的心性實在讓人擔憂，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外部的壓力，沒有危機感。

和他們聊了一路之后，張建設也明白了，張鐵流為什么要突然改造他們了。

堅忍不拔，勇于拼搏，敢于奮斗，善于斗爭，經受得起失敗。這些高貴的品質，他們其實都不具備。

雖然他們年紀都不小了，可是想要在未來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恐怕是看不到了。

就他們那種內心深處的精神狀態(tài)，和他手下那些從底層一路走上來的年輕人想必，完全不一樣。

不堪大用，這是張建設在內心深處，對他們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