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手心中的紅蟻，楚舟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停滯，明明才十月末，他卻像穿著褲衩站立在冰天雪地當中，從頭到腳都一片冰涼。

午夜電車上的那一幕，不是幻想？

的的確確存在過？

就在他還疑神疑鬼之際，又有一只紅蟻撲騰著透明薄翼，飛到了他的手心之中。

兩只紅蟻親昵地用觸角互相碰觸，似乎在傳遞什么信息。

有句話說，當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時候，也許房間里已經隱藏了一百只。

楚舟身體一緊，手不由自主地松開，空空如也的可樂瓶失去束縛，從陽臺掉落下去，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握緊了另一只手的烤肉串，他來不及去想會不會砸到花花草草，而是看了一眼李墨的房間。

按照正常的作息，李墨現在在聽著ASMR醞釀睡意，自己身處險境，不應該將李墨牽扯進來。

徒然送死罷了。

楚舟一咬牙，瞬間就做出了判斷，留下來，就是被關門打狗！

他握緊烤肉串，這烤肉是用鐵簽串起來的，好歹還能防身，情急之下，他也沒時間去找水果刀，直接拔腿就奔向門口，一把拉開了門，沖入漆黑的樓道之中！

這里是高樓公寓的第十三層，電梯早就因為年久失修而報廢，他別無選擇，只能走樓梯！

老舊的公寓沒有照明燈，樓道的小窗戶只有微微光芒，那是路燈從狹小的窗戶之中漫射進來，但那微光無法刺穿黑暗，只會讓人更加渴望光明。

楚舟的腳步聲如同他的心跳，愈發急促。

楚舟第一次覺得，13樓的樓梯，竟然這么漫長，自己孤身一人，在深邃的樓道之中逃跑，這一幕，有些隱隱的熟悉感。

仿佛自己身處無法蘇醒的噩夢之中，在兜著圈子來回奔跑，那種躁動之中的壓抑感不斷蔓延，讓自己想要抓住什么，腦袋之中隱隱作痛，仿佛有某種東西在鉆出來，他只得放慢了腳步，心中驚疑不定：

操，不會是紅蟻鉆進腦袋了吧。

他膽戰心驚地摸了摸腦袋，沒有摸到黏糊糊的血液，心中松了一口氣，只是深層意識中，那種混沌奇詭的感覺像樹根一般延伸開來，讓他分不清自己身處夢境還是現實？

開玩笑，自己在樓道里倉皇逃竄像條野狗，這特么都能睡著？

但是意識中傳來的感覺，卻分明是夢境才有的。

此刻，自己周身無盡的黑暗在逐漸褪去，露出了一座造型古樸的……青銅巨塔！

青銅巨塔共十層，屋檐深遠而平緩，塔身卻極為纖瘦。

但詭異的是，巨塔的每一層都沒有窗戶，沒有門，每層都貼滿了鎏金方塊壁磚，仿佛內部是實心的一般。

整座塔便是青銅色與金色相互混雜。

青銅巨塔？

楚舟正想看清巨塔的細節，卻又睜眼看到了現實世界。

他已經站在了小區門口。

突然間從夢境回到現實，他還有些迷茫，就像剛剛睡醒一般，無助地打量著熟悉的四周街景。

社區的小鐵門已經關閉，店鋪與居民樓的燈光大都已經關閉，只有一排昏暗街燈堅守崗位，清冷的馬路上，一張報紙在無助地翻滾著，油綠色垃圾桶上傳來細微的咔擦聲，一只野貓警覺地抬起頭，帶著微微熒光的雙瞳盯著楚舟，轉身喵嗚一聲消失在黑夜之中。

天地四周，沒有紅蟻。

暫時看來，對方還沒有追上來。

楚舟略微松了口氣，剛剛在漆黑樓道里那股緊張的心，逐漸舒緩。

青銅巨塔的事情，被他暫時放在了身后。

他深呼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既然異能者不為普通人所知曉，說明異能者必然受到某種規則的制約，換句話說，自己并不是沒有生機。

至少，他相信，未央大學身為未央城唯一的大學，必然不是普通異能者能隨意入侵的。

所以，他現在的逃跑目標，就是沿著上學的路，前往未央大學！

心中有了決斷，楚舟不再恐懼，他抬起腿，向前邁出！

咻！

他剛剛向前一步，尖銳的破空聲瞬間刺來，攜帶著赫赫威能的弩箭擦過楚舟的臉頰，直接釘入他前方地磚之中！

半米見方的陶瓷地磚只留下一個小小黑洞，那股巨大的力量瞬間浸透地面，陡然消失不見。

陶瓷地磚如同玻璃般破裂開來，裂縫不斷向著周圍蔓延開來，就像蜘蛛編織出漆黑蛛網，看起來觸目驚心。

一絲紅線，從楚舟的臉頰逐漸浮現，鮮血不斷從紅線處滲透滑落。

他卻一動不動。

不敢動。

楚舟知道，在他背后，一定有一個弩箭高手，剛剛那一箭，只是警告，如果他敢輕舉妄動，恐怕弩箭的下一個目標，就不只是地板了。

為什么自己又會被弩弓高手盯上？

這個弩弓高手，是那個老頭的幫手？

楚舟分析局勢間，耳朵突然一動，他豁然回頭，眼神死死盯著社區的小鐵門。

一只肥大的紅蟻爬了出來，沿著小鐵門上的雕花紋路不斷攀爬，就像一個猩紅的點在移動。

一只，又一只……

越來越多的紅蟻從門縫爬了進來，逐漸聚集在小鐵門正面，漫無目的地爬動著，整個小鐵門就像一面紅色海洋，浪潮不斷涌動。

而他的四周，紅蟻已經從四面八方趕來，如同紅霧般將他圍繞在中間。

詭異的是，這一切，都悄無聲息。

楚舟耳中，只能聽到微微的風聲。

寂靜的夜，他背對狙擊手，盯著紅蟻，汗水，從額頭與后背浮現，胸腔之中，心臟在壓力之下不斷跳動，似乎還在表露出某種抗爭之意。

噠！

噠！

街道之中，傳來一陣噠噠的腳步聲，這個聲音，楚舟很熟悉，因為兩個小時前，他在午夜電車上剛剛聽過。

群蟻仿佛得到了命令，一個個紛紛振翅而飛，如紅霧般慢慢聚攏，黯淡的街燈透過紅蟻照射下來，地面一片斑駁光影。

剩下的紅蟻則聚集在鐵門上，將鐵門團團圍住，細微的咔擦聲，接連響起，就像一曲為楚舟演奏的安魂曲！

昏暗的光芒照亮楚舟，深秋的凌晨，零星的梧桐落葉在寒風中飄動，空氣中彌漫著肅殺和烤肉的味道。

八百米開外，高層寫字樓樓頂。

樓頂狂風嗚咽，將巨大廣告牌吹地嘩嘩作響，白雍容左腿站在圍欄邊，抬起的右腿踩在圍欄上，顯露出更加渾圓的右臀曲線。

她左手端著猙獰弩弓，右手放在扳機上，手背的桃花紋身散發著淡淡熒光，穩定如旗桿的身子，顯示出優秀的力量控制。

因為栗色短發被煙灰色發帶扎起，她露出了白皙的脖頸，和右耳的藍牙耳機，小鹿般的眸子專心盯著弩弓的準星，輕輕道：

“老師，已經穩住了。”

不知為何，白雍容面上浮現猶豫掙扎之色，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

仿佛有些不忍。

叮當！

小區的鐵門被人推開，白氏老人站在門口，依舊是那一身黑色夾克，他右手按在煙灰色鴨舌帽上，對著楚舟優雅地點頭致意，活脫脫一個老而彌堅的紳士。

和兩小時前相比，老人的左耳多了一個藍牙耳機。

楚舟卻知道，這個老人可是曾對他卑躬屈膝，一個看起來家境富裕的老人，一個強大的異能者，為何要如此作踐自己？

腦海中的問題，就像沸騰的熱水一樣，不斷咕咚咕咚地涌現出來。

白氏老人看著如臨大敵地楚舟，瞳孔漸漸泛金，咧嘴一笑，笑容猙獰而酷烈，仿佛在報復剛才的卑躬屈膝：

“呵呵，像你這樣被城墻圈養在未央城內的家畜，能看見真實世界，這是你的福報啊。”

楚舟的黑色校服四周，幾十只紅螞蟻振翅而飛，環繞在楚舟周圍。

無數兇狠的一對猩紅大顎，一張一合……

楚舟看到這一幕，握緊了烤肉串，沒有謾罵呼叫，冷眼以對：

“你跪下舔鞋的樣子有些狼狽，但你卑微樣子真的很美。”

既然老人來了，而且似乎還有人暗中相助，那么輸人不輸陣，至少面子上，他可不能輸給這個“卑躬屈膝”的老頭。

一句話戳到白氏老人的痛楚，他冷哼一聲，群蟻的雙翼愈加放肆的扇動，嗡嗡之聲躁動不安，令人屁股一緊，紅霧如同無可撼動的浪潮，緩緩奔涌而來。

楚舟的后背不斷滲出冷汗，貼身的白色襯衣黏糊糊一片，悶熱地讓他口中發干。

不知為何，明明意識能達到整個身子，卻一動也不能動。

他只好用門牙輕咬舌尖，微微的刺痛感讓他清醒了幾分。

意識中的混沌感，原本黏稠如血，此刻卻突然翻滾激蕩，就像酒水滴入油鍋，在沸騰中不斷濺射，楚舟捂著腦袋，眼睛之中血絲蔓延，包圍了瞳孔，

他的意識，有有些模糊。

夢境與現實原本是兩個世界，此刻卻有些重疊。

在楚舟眼中，分明能夠同時看到兩種景象。

一方面是被紅蟻簇擁的老人，另一方面，則是那座青銅巨塔。

青銅巨塔第四層，一面鎏金方塊壁磚微微一顫，光潔的表面浮現出一行文字：

序列355·【猩紅螻蟻】！

楚舟有些呆滯，這行文字的意思，是說面前這個老頭的異能，就是序列號355，名字叫……

猩紅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