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光都好似有歸處。

斑駁破碎的，或是完整掛于天邊的，似月光似朝陽。

顧溫時隔著那條分割了光影的線看向顧溪亭。

耳邊響起的是夢魘中無數次輪回的舞曲，是噴泉的響聲，是某個人曾站在水光瀲滟的地方看向她。

是并肩坐在長椅上，樂曲交纏著他的氣息。

是他輕聲的笑，她辨別得出，卻故意在腦海中混淆的那份刻意。

“你知道我有一個喜歡的人嗎？”

“就是你啊。”

顧溫時別開眼，腦海中閃過的這些細碎讓她有些說不出口的難受。

晚風微亮，接連吹過兩個人的發梢。

他站在迎風的方向，連帶著他的氣息洶涌充斥在她的四周。

“我累了。”

顧溫時眼眶微紅著，表情卻是在勉強笑笑，“今天就這樣。”

“…好。”

一夜無眠。

第二天清早，顧溫時頂著黑眼圈去上了班，上午工作很清閑，正好方便她下午去醫院復查。

顧蕭然坐在駕駛位上，他看著顧溫時的黑眼圈，伸出手，有些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怎么了？休息這么不好？”

“我沒事。”

顧溫時勉強笑笑，似乎不希望這個話題繼續進行下去。

到了醫院，顧溫時按照護士說的躺在病床上，進行第二輪的復查。

全身復查正好趕上了醫院午休，單間的空置病房內，此刻只剩下了顧溫時和顧蕭然兩個人。

“餓了吧。”

顧蕭然買了熱狗回來，撕開包裝紙遞到她手中，安頓好之后，他站起身，“我剛剛看到外面有賣熱飲的，你想喝什么，我去買。”

“我什么都可以。”顧溫時笑笑，咬著熱狗含糊不清道，“麻煩你啦。”

她咬著熱狗的面包，第一口下去沒能吃到香腸，顧溫時品著一口的沙拉醬，只覺得莫名奇妙地黏膩，讓她心緒更加復雜起來。

“我這是怎么了？”

顧溫時不禁自嘲地問出聲，像是隔空自問自答那樣，幼稚得不像話。

“好像要下雪了，是吧。”她望向窗外，明明烏云將至，但卻依稀仍有藍天的光溢出來。

窗外仍有未歸巢的麻雀，站在窗欞上，翎毛被風吹得凌亂。

顧溫時放空著自己，沒過多久，她手里多了一杯暖暖的熱飲。

“看什么這么出神？”

顧蕭然替她掖了掖被角，笑著看向她，“還有不長時間兼職就結束了吧，到時候回家慶祝一下？”

“慶祝？”顧溫時若有所思般，“可以啊，我想想吃什么。”

她下意識地端起隔熱杯，小口吹了一下，輕抿了一口。

剎那間，濃郁的棗香混雜著姜辣蔓延在她口中。

是姜湯。

顧溫時一愣，她下意識地看向杯子里，水波清淺，能看清幾粒小紅棗和一片生姜。

那片生姜受重力引導，在水中漂浮著，逐漸沉入杯底。

答案好像是和她捉迷藏般，調皮卻又殘酷地只在剎那為她揭曉真相。

顧溫時睫毛輕顫，幾乎是下意識地再次看向窗外，她眼中的天驀然間渲染成了暗色，路燈的瑩瑩暖光，踩過雪地枯枝發出的暗響，目光流轉，她看向自己隔著凜風，接過的另一杯姜湯。

沒有姜片的姜湯。

只因那個人了解又額外細心的一句話。

顧溫時笑起來，她笑得不快樂，卻止不住地輕笑，聲聲笑容交雜著姜湯的辣，突然嗆得她咳嗽起來。

顧蕭然替她拍著背，顧溫時面上沒有動容，她只是看向床前的鐵欄桿。

她的面前，命運劃出了兩條路。

一條欣欣向榮，萬物復蘇，溫暖著她，這份感情沒有艱辛，卻又讓她幸福得無比空洞。

另一條，寒風凜冽，滿地都是淋漓盡致的傷，她忍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痛苦，清楚地知道，這是沒有盡頭的蜿蜒曲折。

傻子都應該會選第一條路。

顧溫時知道，她也是平凡的女生，應該和眾多女孩子一樣，選擇一個還不錯的人，共度余生。

‘他待我很好，為人正直，是位良配。’

‘那人梟雄殺人無數，誅心無數，罪大惡極。’

這個比喻看起來夸張有趣，卻足夠深刻。

是她自己沒堅持。

顧溫時捏緊了杯子，

是她沒堅持。

他再浪蕩公子，再花心，再無恥，再被別人嗤之以鼻，也不會包含自己。

在她眼里，他永遠都是那個背自己回家，會哄自己開心，對女朋友不如對自己貼心，對待真心小心翼翼的迷糊先生。

他站在風吹過來的地方，替她遮雨，送她更迭的明月與暖陽。

只是他們都不懂。

這種感情，不是親情，也不只是單純的喜歡，你追我趕。

只是和別人比起來，不論多少次，我還是一想到你，就會覺得還是更愛你。

……

顧溫時抬起頭，她無言握住顧蕭然的手，微微低頭，像是祈禱一般緊握住他的手，卻又輕輕放開。

“抱歉。”

她眸光閃爍，聲音輕得只能她自己聽清。

“對不起，我的歸處…不該是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