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散場，人們紛紛散去。

“…看到了嗎？”

顧蕭然手微微交叉著，身體坐得很直。

顧溫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漸漸停下的丘比特，噴泉的水光熄滅了，空蕩蕩的，只剩寂靜的黑夜。

“噴泉嗎？好像只有一點印象。”顧溫時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剛才醉得真的很厲害。”

顧溫時看著他的瞳眸柔和下來，手抬起來那樣自然地揉了揉她的頭，無奈地笑著，“…算了。”

“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顧溫時看向他，“從剛才開始，你就好像有話要對我講一樣。”

“我想對你說什么？”顧蕭然唇邊一絲玩味般，“這話說出口很容易…但是公平嗎？”

“公平？”

“就比如。”顧蕭然似乎若有所思地看向某個方向，純白的羅馬柱后，似乎有一角的黑衣露出來。

那人整理著袖子，半倚靠在羅馬柱上，浸潤進月夜的光澤。

“…坐在我身邊的不一直是你么？”顧溫時稍稍提高了些音量，笑著看向顧蕭然，“難道是我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奇怪的事？”顧蕭然將目光重新落回到顧溫時身上，“你現(xiàn)在就很奇怪不是嗎？”

顧溫時聞言微怔，隨即她自嘲地笑出聲，“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兩人間的時間寂靜著，唯有輕巧的聲音突出地響著，聲音來自顧蕭然的口袋，清脆的聲響，讓人不難聯(lián)想到鐘表。

“你是真的想讓時間流動起來么？”

顧蕭然看著顧溫時微暗的瞳眸，這句藏在他心底的話，就這樣說出了口。

“我承認在某件事情上，我算狡猾，澆熄了某種可能性，但如果我告訴你，現(xiàn)在進攻的話，說不定你的單戀會開花結(jié)果，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

顧溫時有些可笑般笑出聲，可沒過多久，她面上掛不住了那幾分笑，瞳眸里沉淀著幾分空洞，“單戀這種東西不會有結(jié)果的。”

她看起來笑得很開心，卻把最殘忍的話說出了口，“任憑別人怎么說都是騙人的，哪里來的機會，自欺欺人不是嗎？”

“他要是喜歡我，哪還有這么多曲折的路，以我的個性，我就是拽著他也要和他修成正果。”

“他要是喜歡我，就不會沒完沒了地給我期待，再給我一次次地打擊，讓我不停地失望。”

“就這么輕易地成為別人重要的人，沒有定性，到頭來不算家人不算朋友。”顧溫時聲音稍許壓抑著，“…真的是太差勁了。”

顧蕭然聽著她說著，許久，他將目光投向夜空的令一端，他語氣很輕很淡，“今天星星很多，說不定有一顆會滑墜成流星呢。”

他用余光看著顧溫時，輕笑出聲，“你剛才不是問我，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嗎？”

“我可以告訴你。”顧蕭然看著顧溫時挑著眉，他的眸中似乎隱隱藏了什么東西，“不過我這個人很卑鄙，甚至比那個人還差勁，超級差勁，我可能突然說出什么其他的，行嗎？”

顧溫時似乎有些愣，許久她面色有些古怪地反思起來，不會她真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了吧？怎么顧蕭然突然這么認真？

“你說。”

顧溫時咽了口唾沫，她酒后絕大部分時間都無意識，說實在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知道嗎？你喝多了以后，唱好漢歌音調(diào)竟然還是準的…”

一上來就這么羞恥的嗎？！

顧溫時下意識地捂住臉，耳朵迅速地漫上一層緋紅。

“還有啊…酒品是真的差，跑得非常快，像脫韁的野馬，拉都拉不回來。”

“手指還會到處亂指，像幼稚園的小朋友，好像什么都是新的…”

她的話似乎停了，頓了那么三秒，也就是那么三秒，月夜的銀輝蔓延上他的側(cè)顏，迎著光，顧溫時清晰地看見他唇邊那幾分笑意。

“但是特別可愛。”

顧蕭然看向她眼底，手緩緩抬起，握住了她的左腕，盡量離得她近一些。

“我已經(jīng)夠卑鄙了，索性就徹底一些。”

他的瞳眸離得她那樣近。

風吹起樹梢上的嫩枝丫，飄過來的是春日生長的香氣。

“可愛到…讓我不可抑制地覺得喜歡。”

“喜歡？”

顧溫時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在她愣住的時候，她遮在臉頰上的雙手被顧蕭然放下。

他清澈的眼底就這樣展露在她面前。

對了…她從來沒有仔細看過他的瞳眸，一直以來她都在望向那一片海，翻卷著星光細屑的海。

他的瞳眸是清澈的，沒有深邃的光，能夠如此清澄，想必人也是如此清朗卓絕。

可分明‘清朗卓絕’四個字與顧蕭然完全貼不上邊。

“撲哧。”

顧溫時像是意識到了多好笑的事般輕輕笑起來，“以前都沒怎么注意到過，你眼睛很好看，但是總覺得和你整個人不太搭。”

顧蕭然有些無奈地看向她，自從認識這個姑娘以來，他最多的就是無奈，明明她能意識到她喜歡顧溪亭，卻總也意識不到他的存在。

顧溫時看著自己被他牽制住的手臂，像個提線木偶般晃了晃手腕，“話說好了嗎？我看現(xiàn)在都快一點了吧？該回去了吧？”

她看著他沒有動靜般，緩緩松開了她的手腕。

顧溫時笑笑，站起身，掛在她身后的某樣?xùn)|西就這樣脫落下來。

黑色的外衣。

顧溫時抬起腳，高跟鞋從那件衣服上退開。

戴著月亮徽章的衣襟粘上了稍許泥土，月夜下銀色的光芒明亮著。

她眸光一瞬劃過某種復(fù)雜，但她很快收斂了情緒，拾起那件衣物，隨意地抖落著灰塵，朝外面走去。

“顧蕭然，回去了。”

她臂彎內(nèi)夾著那件衣服，回頭看向顧蕭然。

他站在原地，月光就這樣靜靜地流淌在他們二人之間，好像一條無法跨越的銀河。

顧蕭然的半邊臉頰落在陰影里，讓人看不清神色。

可他垂在身邊的手緩緩握拳再松開，緊接著，他再次握緊了拳。

“顧蕭然？”

“…抱歉。”

那么一聲輕響。

顧溫時看著他果斷地踏在那抹流淌的銀輝之上，跨躍過去，快得連風都追趕不上，就這樣輕易地縮短了她之間的距離。

也就是下一秒，下一秒，顧溫時手驀然松開，那件外衣飄落在地上，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而洶涌的懷抱。

“抱歉…我接觸你從來就動機不純，抱有某種目的。”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