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的暑假終于過去了，盼來了高中開學。這個假期是最輕松的，金鳳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家里預習新學期的書，而是干了一個月的暑期工，攢了點錢，偷偷的買了一件白襯衣，男式的，她知道黃啟明最喜歡穿白襯衣，深色外套。

開學的第一天，父親送她去市里的學校，沒有太多的行李，只有幾件平時穿舊了的換洗衣服，洗漱用品，還有母親在開學前幾天給她買的一件新襯衣，她想著去學校再穿，襯衣的底下，就藏著她為黃啟明買的那件白襯衣。

好大的一所學校。一進大門，一棟教學樓矗立在眼前，和農村的校園簡直是天壤之別！順著老師的指引，去辦公室辦了入學手續，住宿手續，又處理了一些事情，樓上樓下整整跑了一上午。金鳳的兩只眼睛一直在搜尋著，怎么沒見到黃啟明，他也許分到了別的班。可是今天所有的新生都應該在這排隊辦理入學手續，他又去哪里了。

一個星期過去了，金鳳漸漸地熟悉了學校的環境，也認識了幾個老師。但始終不見黃啟明的影子。她鼓起勇氣，去辦公室詢問老師，黃啟明分到了哪個班？結果讓她很吃驚，新生當中根本沒有叫黃啟明的的學生！

金鳳突然感覺自己像在野外迷失了方向，頭暈目眩，她和老師請了半天假，躺在宿舍里，怎么也想不明白，黃啟明怎么就消失了！他不可能不來上學，究竟去了哪里？金鳳的心里亂成一團，昏昏沉沉的度過了一下午。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對金鳳來說，這個星期好像是很漫長，上課的時候根本不能集中精神聽課，下課了，一個人默默地發呆，這個星期天，她決定回家，查個水落石出，他到底去了哪里！

終于，從一個上普通高中的男同學那里得知，黃啟明去了另一個城市的一所高中上學。她的媽媽是知青，國家有政策，知青的子女可以轉成非農業，戶口落在母親所在的城市。黃啟明和他的妹妹都已經去城里上學了。

金鳳的心好痛，憋得喘不上起來，她抱著那件白襯衣，跑到村外的小樹林里失聲痛哭！哭了許久，像一個沒家的孩子在路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發現眼前是一片竹林，郁郁蔥蔥，過了竹林，是一片開闊地，盛開著各色的鮮花，這些奇花異草，她從來沒見過。這是哪？周圍看不到一間房舍。

突然，有個人在喊它的名字，誰在喊我！金鳳四下里尋找，沒見到人。“金鳳，你為什么不去上學？”那個聲音又突然想起。“你是誰，你在哪？”“不用找我，回答我的問題！”“我不想上學了。”“你遇到什么困難了，或是有什么心愿，我都可以幫你。”

“你真能幫我，就請把我的智慧給我喜歡的人，幫他實現他的夢想，我就算學業半途而廢，也無怨無悔。”“我可以幫你，不過你一定要想好了，以后后悔可來不及了。”“只要他能實現夢想，我永遠都不后悔，即使變成一個傻子。”“那好吧，傻姑娘。”

“閉上眼睛。”金鳳閉上眼，只感覺一只大手輕輕按住她的頭。腦子頓時空空的，什么也沒有，什么也不想，特輕松。“好了，睜開眼吧。”金鳳想看看那人什么模樣，輕輕的睜開眼，看了一下四周，沒有人，還是村外的那片小樹林，還是坐在那顆樹旁，手里拿著那件白襯衫。襯衫已經被淚水打濕了一片。

難道自己是太傷心了，出現了幻覺，還是剛才睡著了，做夢，還是真的去了另一個世界！金鳳怎么也想不明白剛才發生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回想起來，特別清楚。不是幻覺，不是夢境，難道還真有另一個世界！

金鳳回到家，反復用涼水洗了幾次臉，怕母親看到她紅腫的眼睛。感覺好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母親叫醒了她。明天該上學了，要趕上去城里的末班車。金鳳感覺此時的腦子特別清醒，心里也特輕松，也不難過了。她決定好好上課，爭取考上大學，也許將來還會和黃啟明考上同一所大學，她覺得和他不會就這么輕易分開了。

金鳳回到學校上課，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老師講的課她怎么也聽不懂，就連學過的知識她都不會了，只要是努力思考老師提出的問題，頭就會很痛。難道我的智慧真的被拿走了？我該怎么辦！金鳳越想越頭疼，只得和老師請假回家。

父母看到她這樣，后悔當初沒把她的頭疼病看好，當時以為好了，沒在意，現在又犯了，只能向學校申請休學，明年再上。金鳳心里清楚，她可能永遠上不了學了。如果說這次的頭疼病是因為黃啟明，上次的頭疼休學，也是命中注定要遇到他。

金鳳所遇到的事，無法用科學的邏輯去分析，如果自己的誓言成真了，智慧真的給了黃啟明，能夠幫助他實現他的人生夢想，自己也真的是無怨無悔，命中注定的也好，自己選擇的也好，怪不得別人。

她想去BJ二姨家待幾天，看看那有沒有適合自己的工作。母親思考了一下，還是同意了，知道金鳳最喜歡上學，怕她在家呆著憋出病來，跑了十幾里路，去郵局給她妹妹發了電報，告訴她去車站接金鳳。

星期五的下午，在朝陽市一所高中的操場上，有個中等個頭，體型偏瘦的男孩，在那里站了許久，他來操場上不是為了鍛煉，好像是在思考著什么問題，時而沉思，時而眺望遠方，他就是黃啟明，看著墨綠色的操場，平行的跑線，他的心里能稍微豁亮一些。

自從和父母來到這個城市，他心里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金鳳，想起同窗三年那些美好的時光，想起那甜蜜的糖果，關切的眼神，曾經多少次，下了晚自習，他悄悄地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兩個人根本不用語言交流，一個眼神，就會配合的那么默契！他甚至有時候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他倆是不是孿生兄妹。

黃啟明的智商應該算是挺高的，就是有一個缺點，表達能力差，心里的話說不出來，在家里，他不像妹妹那樣能說會道，外人面前也很少說話，眾人面前言語少，十人見了九人嫌。久而久之，他有什么話也不愿和別人溝通，別人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不愿和他交往，只有金鳳，不用語言的交流，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難道這就是傳說的心靈感應。

他從心里不愿意來這上學，知道金鳳一定會很傷心，但是又沒有好的理由勸說父母，本來嘛，國家有這么好的政策，自己從農村的孩子變成了城里人，這是很多人都羨慕的事，他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祝愿，將來能和金鳳上同一所大學。

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他覺得老師講的課他特別容易聽懂，新知識也學得特別快，覺得還是父母說的對，來這里上學是明智的選擇，這里的老師，教學水平相對來說比較高。他不知道，現在他的腦子里是兩個人的智慧。

黃啟明的智力大增，學習也更加勤奮，高中三年，都是名列前茅。眼看著快要高考了，不知道是因為復習太緊張了，還是別的原因，黃啟明總感覺頭暈，犯困，甚至有時候白天就能睡著了，父母擔心他高考會頂不住，讓他盡可能多休息，還給她買了好多補腦的營養品，就這樣，他有時候頭還是會突然間發暈。

高考的頭兩天，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金鳳，和他一起學習，白天復習的時候解不開的題，晚上會夢到金鳳在他旁邊幫他解題，但從不說話，真的奇怪了，醒來以后，一直解不開的題就會很輕松的解開，還能舉一反三。

他百思不解，難道金鳳她會不會出了什么問題！還是自己有什么問題。高考的那兩天，他覺得腦子特別輕松，考試也很順利。。高考結束了，終于可以輕松一下，他想回趟老家，順便打聽一下金鳳的消息。

萬萬沒想到，他聽到的消息是金鳳早已輟學，去BJ打工。怎么會這樣，她學習那么好，又考的重點高中，不可能不上，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突然離開，他明白金鳳的心思，雖然兩個人都沒有說出來，彼此卻心知肚明，而且這三年時間，黃啟明也成熟了很多，每當回憶起那雙眼睛，他覺得，眼睛里流落出來的，滿滿的，都是真情，摯愛。

黃啟明終于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一本大學，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金鳳的輟學，才是他意想不到的，他總有一種預感，不管是什么原因，金鳳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學業的。哪怕是為了他，他要上大學，還要考研，讀博士，她知道自己的理想，也了解自己的性格，心中有目標，就要奮斗到底，她不會讓他們倆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

“黃啟明！”金鳳突然間從睡夢中驚醒，她又夢到他了。不知有多少次，她夢到和黃啟明在一起上課，課堂上就他們兩個人，課桌不是原來上學的課桌，教室也不是原來的教室。原來的同學一個都不見了，教室里靜悄悄的。

終歸是心里放不下的人，才會一次次夢到。“唉，”金鳳嘆了口氣，這都是命。披衣坐起，屋子里有點冷，暖氣不是太熱，狹小的屋子里，堆滿了雜物，將將能塞下一張單人床，金鳳在這狹小的屋子里，睡了三年。

三年前，初到城里，覺得挺新奇的，時間久了，覺得城里的生活很無趣。老姨和老姨夫都上班，表弟上學，自己一個人在家很煩悶，自己也是快二十的姑娘了，整天除了看點書打發時間也沒意思，再說又是住在姨家，老姨和母親都以為自己頭疼病犯了，好好休息明年還得去上學呢。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當年在小樹林里遇到的情景恐怕是真的，自己永遠也不可能上學了。

她央求老姨給她找份工作，正好他老姨的一個朋友家里需要找個保姆，帶小孩，管吃管住，一個月六十塊錢的工資，這工資在當時已經是不低了，一個大小伙子在廠里上班，一個月才一百二十塊錢，金鳳雖然沒干過這個工作，也欣然同意了。

還有個原因，讓金鳳決定在這家做保姆。這家的少主人越看越像黃啟明！老姨第一次帶她來的時候，老姨朋友的兒子也在，金鳳第一眼就覺得他和黃啟明好像，幾乎都驚呆了，小伙子看到這個農村小保姆愣愣的看著他，覺得奇怪，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屋，金鳳才如夢方醒。自己這是怎么了，又產生錯覺了。

小伙子姓趙，滿族人，妻子小文也是滿族人，剛剛歇完產假，有個三個多月大的女嬰，需要照顧，母親有高血壓，一個人帶孩子很吃力，這才想著找個小保姆，一家人挺喜歡金鳳的，農村的姑娘，實在。

“趙偉，我覺得那個小保姆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晚上，妻子小文不知不覺的又聊起了小保姆金鳳。“神經兮兮的，我以前又不認識他。”趙偉看著電視，啃著蘋果，斜著眼看了一下妻子小文，“真的，我看得出來，她看你的眼神，好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

“胡說，我什么時候認識她的。”趙偉臉上的表情有些怒色。他覺得小文的話里有話，酸溜溜的。“看你這模樣，開個玩笑你就要急，要說也是，她一個農村小姑娘，你上哪認識她。”小文見趙偉不高興了，趕緊哄他。

不怪小文這樣說，金鳳自從來到他家做保姆，總覺得趙偉身上有黃啟明的影子。不管是五官，還是神韻，都有幾分相似，但是他和黃啟明又毫不相干，竟長得很像，也是挺奇怪的，看到他就想起黃啟明，金鳳的眼神里會不自覺的流落出來。

一晃小女孩已經三周歲了，就是不愿意去幼兒園，整天纏著金鳳，主人家慣著孩子，暫時沒有辭退金鳳。“小鳳，今天咱家來客人，多預備點菜。”“好的。”女主人招呼著金鳳，她也隨聲答應著，三年了，她已經習慣了這里的一切。

三年中，她偷偷的流過多少淚水，從一個高中生變成了一個保姆，寄人籬下，任人使喚，也第一次體會到生活的艱辛，真的渴望回到學校念書，無數次的回憶起和黃啟明一起讀書時的快樂，可惜這一切越來越遙遠，估計和黃啟明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金鳳買菜回來，大包小包拎上樓，聽到女主人的臥室有說笑聲，估計是客人到了，趕緊鉆進廚房，忙乎著做飯，主人家經常來客人，她不會關心來的是誰，只是習慣性地豎起耳朵，聽主人的吩咐，然后趕緊動手準備飯菜。

“小鳳，洗點水果過來。”女主人習慣喊她的小名，隨著金鳳老姨這樣叫她，顯著親近。“來了，阿姨。”金鳳答應著，趕緊洗了幾個蘋果，端進去，沒敢抬頭看客人，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下，大概是兩位客人，這樣她需要準備幾口人的飯菜，心里就有數了。

客人中一個是中年婦女，另一個是年輕小伙子，她突然間覺得，那個小伙子很像黃啟明，金鳳真想給自己來兩個嘴巴，自己真是情迷心竅了，看誰都像他！不控制自己，將來非得神經了不可，趕緊做飯吧，晚了，阿姨的臉又會拉得老長。

金鳳這次沒有看錯，這個小伙子就是黃啟明！原來，這家的女主人是黃啟明的姑媽。他父親的親姐姐，十七八歲的時候，來BJ當保姆，后來經人介紹，嫁給了他姑父，他姑父比他姑姑大八歲，前年，因病去世了。

金鳳開始來的時候，和主人在一起吃飯，總覺得不習慣，也吃不飽，后來干脆等主人吃完了自己再吃，尤其是有客人的時候，要等客人都吃完了，收拾完餐桌，自己把剩飯剩菜端到廚房吃，這個時候，她心里會莫名的心酸，委屈，在家里，父母絕對不會對自己這樣，轉念一想，自己這是工作，在家是休閑，能一樣嗎？

黃啟明和他母親在這住了三天就回家了，按理說，三天當中，他有很多機會和金鳳相認，命運真的會捉弄人，他吃飯快，等到金鳳進來收拾餐桌的時候，他已經去了表哥那屋，而且這三天的時間，都是和母親，姑姑去逛街，幾乎不在家。

若無緣，心心念念總會擦肩，近在咫尺，卻未能相認，也注定了他倆一生會心心念念，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