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雅呆呆地坐在車里，周圍的車輛走走停停，有人來，有人走。她側著頭看著包里的報告單，紅腫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父母離世的時候，她是肇事司機的女兒，受盡世人白眼和沐熙晗的百般折磨。

那些沒有父母庇護的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要歷盡多少艱辛，獨自吞下多少苦難，放棄自己的夢想與個性，為了生存向折磨自己的人低頭妥協，在校園暴力的環境下被欺壓著長大。

她也曾抱怨過老天不公，為什么別人都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而她沒有，別人都能自由快樂的長大，而她要受盡欺凌。

爺爺生病的時候，她無數次蹲在醫院走廊的盡頭哭泣，她無依無靠，面對親人的病痛，無能為力。只有黑夜見識過，她曾經多么絕望。

沐熙宸向她求婚的時候，一個女人最后的尊嚴也消失殆盡，為了梨園，為了爺爺，她親手打破自己的底線，嘲笑自己是風中流沙水中浮萍，天命竟如此這般輕賤。

或許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些東西，在慢慢的相處過程中，蘇雅建立起了對沐熙宸的感情。雖然那濃郁的愛意起始于憐憫和同情，可是她知道，愛一個人，愛的多深，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覺得他可憐。

人，一旦覺得一個人可憐，那這輩子，都跑不掉了。你會永遠想回頭看，看他在哪，看他幸福嗎，看他有沒有受傷……

蘇雅好像難過，又好像還不夠難過。

那天晚上，蘇雅沒有回家，而是開車去了苑西的住所。

“師姐！”

苑西聽見有人敲門，穿著拖鞋過來開門。看見蘇雅站在門口，趕緊讓蘇雅進來。

“師姐！發生什么事了嗎？看上去你的狀態不太好。”

蘇雅看著苑西小心翼翼的樣子，勉強微笑著回答。

“沒什么事就不能來了嗎！”

苑西呆滯了一秒，滿臉堆笑著解釋道。

“啊……能來！能來！”

說完“嘿嘿”的笑著。蘇雅坐在沙發上，懷抱著一個抱枕，苑西給她倒了茶，杯子放在蘇雅的正前方。

“謝謝！”

苑西在蘇雅旁邊坐下。

“師姐，你今天來……真的沒事嗎？”

“我還能有什么事啊！該解決的都解決了，不是嗎！”

苑西點了點頭。

“說的也是哈！那師姐……”

苑西的廚房燒著菜，飯菜的香味飄過來，蘇雅的肚子好像是收到了訊號，開始“咕嚕咕嚕”的叫著。

“師姐，過來吃飯吧，剛剛好！”

兩個人吃完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聊天。

“師姐，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

“什么事啊？”

“關于沐柏韻的事。”

“他……怎么了？”

“他承認了自己殺人的罪行，唯獨你提供的那份DNA化驗單，他堅決否認。”

“化驗結果不會騙人的，他否認有什么用！”

“師姐，那三個煙頭……真的是墓園帶回來的嗎？”

“當然，熙宸他……”

蘇雅回想沐熙宸給她煙頭的場景，那三個用紙巾包好的煙頭就放在他的上衣兜里，他告訴自己那是墓園帶回來的。

“師姐，你并沒有親眼看見沐熙宸從墓園帶走煙頭，是他那么跟你說的，對吧！”

“嗯！”

“沐柏韻連殺人都承認了，沒必要不承認在墓園抽過煙這種小事，他不承認，也許是因為他確實沒在墓園抽煙。”

“你的意思是……”

“沐熙宸可能對你說了謊！”

如果是之前，蘇雅一定會馬上反駁苑西，維護沐熙宸，但是今天，發生了那樣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信錯了人。

“師姐，我給你看樣東西！”

苑西走進書房，拿出一張藥物分析單，遞給蘇雅。

“這是沐熙晗委托給我的，是你吃的藥的成分分析表。”

蘇雅驚訝的看著苑西，又低頭看著藥物分析表。上面的委托人是沐熙晗，下面分析認定赫然寫著“有降低血壓的作用……”。

“這……這不是我的藥吧！我又沒有高血壓，怎么吃降壓藥呢！”

蘇雅剛說完這句話，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曾經化驗過沐柏韻的藥，沐柏韻有嚴重的高血壓，長年吃降壓藥。可是蘇雅看醫生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失眠、焦躁不安、時而暈倒時而產生幻覺，藥物成分怎么會相同呢？

“師姐……你是不是也感覺，吃的藥有問題！”

蘇雅抬頭看著苑西真摯的眼神，開始回想自己從發現病癥到后來一直服藥的種種。

“師姐，你好好想想，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癥狀的，又是什么時候開始服藥的？”

“我……大概是結婚一年左右的時候吧，開始失眠、焦躁，當時也沒有特別在意，那時候爺爺生病，以為自己是擔心爺爺照顧爺爺缺少休息導致的。而且我剛結婚的時候，睡眠質量很好，每天喝完牛奶，幾分鐘就睡著了……”

“你睡前還有喝牛奶的習慣啊？”

“以前沒有，就是結婚之后，每天晚上熙宸都會給我準備一杯牛奶。”

“沐熙宸給你準備的！”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只要和沐熙宸沾上邊兒，苑西就會覺得有問題。

“嗯！他對我很好，在生活上很照顧我。”

“后來呢？”

“后來，爺爺去世之后，我的情況并沒有好轉，有時候還會出現幻覺，熙宸就帶我去看了醫生，你還陪我去過呢。”

“就是那個莎麗的媽媽被囚禁的地方？”

“嗯。”

“那個醫生怎么說？”

“他也沒說什么，就是說我可能有點焦慮，需要定期去睡眠治療，再加上藥物干擾，防止進而發展成抑郁癥。”

“師姐，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不知道應不應該跟你說。”

“什么想法？關于我的嗎？”

“嗯！根據我多年的法醫鑒定和藥物藥理分析經驗，我懷疑你是鎮靜劑類藥物戒斷反應。”

“什么意思？”

“鎮靜劑，它存在于很多藥物中，但是一般劑量都比較小，它的作用也就是調整人的神經中樞，緩解人的精神情緒。這種藥物不能長期服用，會產生依賴性，人體也會產生耐藥性。長期服用的患者只能緩慢的減少劑量和攝入頻率，達到戒藥的效果，如果忽然間停藥，人體就會產生戒斷反應，之前的癥狀會愈加嚴重。”

蘇雅開始回想自己的一些經歷，她在家很少出現眩暈、失眠等癥狀，只有住在沐熙晗的公寓里的時候，癥狀會特別嚴重。

“難道……”

蘇雅不想想，也不敢想，她對沐熙宸還留有曾經美好的幻想。

“我累了，別說這些事了！”

苑西知道蘇雅很信任沐熙宸，讓她去懷疑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愛人屬實有點殘忍，見蘇雅不愿提及，便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不說是不說了，不代表不會想，大腦停不下來的思考，讓蘇雅感到壓抑和痛苦。她抓住苑西的胳膊，特別渴望的看著苑西。

“師弟，今天就讓我睡在這吧！我不想回家！”

苑西知道剛剛的談話蘇雅往心里去了，她不愿意回去也是情理之中，或許她還沒想清楚這件事，也沒想好怎么面對沐熙宸。

“好啊！我去把客房收拾一下，你先在這看會兒電視！”

蘇雅輕輕地點頭，目送著苑西走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