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愛我，不會這樣。

在出租車上，羊旭的這句話一直在董理腦海里轉。他受傷的表情也在眼前揮之不去。

當時，董理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用力推開了羊旭，他沒有提防，從沙發跌落在地。兩個人都吃了一驚。

羊旭坐在地上，不起身也不發一言。董理也有點不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自己明明是準備好接受了，這個男人明明是她愛的人，她明明那么渴望他，為什么還會推開他？

他背對著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董理慌了，去拉他。他憋了氣，她拉不動，董理自己也在地上坐下了。

“對不起?！彼p輕地說。

他不看她。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彼f，“我可能是還沒有準備好。”

他站起身，把手給她，她抓住他的手借力起來，起來時撲入了他的懷里。

他輕輕推開她。

兩個人站著，看著。這下董理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里有抹受傷的神情。他的眼睛不再閃閃發亮了，像蒙了很多灰塵的燈泡，僅發出暗淡的微光。

他像被人打了一頓，全無生氣。

董理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不明白自己，她很想打自己一頓。她千萬次確認過，自己愛面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也愛她也需要她，她為什么就不能把自己交給他?

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真的沒有必要。”他終于說話了。

董理突然就掉下了眼淚。眼淚來得不是時候，她并不想用眼淚來尋求原諒，她想知道的是問題出在哪里，只有知道問題是什么才能想辦法解決問題。

她的眼淚對他來說就是軟肋。他的心一下就軟了。他輕輕地擁住她，她的眼淚越發洶涌。

眼淚是咸的。第一次，帶著咸味的吻。

“我太急了嗎？”他問。

“是我的問題。可能我還沒有準備好?！彼f。內心卻是一陣茫然，充滿了疑惑。

這個真的需要準備嗎？兩個人幾個月以前就已經明確了彼此的心意，擁抱過親吻過那么多次，在某一個時刻交付彼此難道不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嗎？

當年跟江明亮在一起的時候，董理還是女孩。

江明亮追求她，抓住機會就向她表白，她內心狂喜表面羞澀地接受了。約會了幾個月，有次去江明亮宿舍拿他從老家帶來的禮物的時候，在江明亮的擁抱和親吻下毫不猶豫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

那是一個女孩的第一次啊，她都沒有任何準備就交出去了?，F在，她40了，卻說要準備？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一定是。

羊旭稍微冷靜了一點。董理從來不拒絕自己的親密，她非常喜歡擁抱，有時還會主動吻他。她明明很享受跟自己的擁抱和親吻，卻不愿意把自己交給我，為什么？

她真的愛我嗎？

羊旭的眼前出現董理跟江明亮在一起的樣子。見了兩回，他們都是笑著的，看上去關系很好，很愉快。她的丈夫真的很帥氣，一個帥氣的成功男人。那樣的男人是值得女人愛的。

想到這個，羊旭的心很痛。也許，她愛的還是那個男人，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替代品。

“如果你愛我，不會這樣?！彼粗难劬?，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我愛你。”她馬上說，急忙去拉他的手。

羊旭輕輕地甩開她的手?！耙苍S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想一想。”

“我愛你?！倍碚f，“我知道我愛你?！?

羊旭送董理下樓，幫她攔了出租車。董理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腦海里只有那句“如果你愛我，不會這樣。”她迷失了，找不到答案。

地是濕的，江明亮剛剛拖了地。他是越來越勤快了。

“小心點，地滑?！彼靡獾卣f，“看我打掃得是不是很干凈！”

“嗯?！倍碚f。她此刻的心情說不出更多贊美的話。

“老媽，買了什么好吃的？”江冬冬聽到聲音馬上從自己房間跑出來。

“?。俊倍磉@才想起自己出門的理由是去買年貨。

“什么都沒有買??？”江冬冬很失望。

董理兩手空空。一點也不像是去逛商場買年貨的。

“我，那個買了很多，提不動，明天超市給快遞回來?！倍砣隽艘粋€謊?，F在商超為了方便顧客確實有這個服務。

“那你也帶一點點回來嘛，晚飯吃得早，我現在又餓了?！苯f，“我餓了哇。”

“老爸給你煮餃子?！苯髁琳f，“老爸煮的餃子天下第一?！?

“哎呀，不想吃餃子?！苯f。

“那你想吃什么?”江明亮說，“我們外賣夜宵如何？”

“好哇好哇！我要吃披薩?！苯衅饋?，“烤肉披薩，還要喝可樂！”

“好好好！我現在就下單?！苯髁恋钠獾故钦娴暮?。

泡在浴缸里，董理還在想羊旭的那句話。不！他誤會了！我愛他。我早就愛上他了。我的心早就屬于他了。他怎么可以這樣想？他會不會不理我了？

可是我到底是怎么回事？40歲的年紀，與江明亮又一直有名無實，應該是很需要的不是嗎。我為什么會拒絕？我當時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如果再回到那個時刻，我會推開他嗎？是因為我是有夫之婦嗎？我的道德觀念讓我推開了他？這個也說不通，江明亮早就出軌不知道多少回了，我根本沒有對他忠實的義務了！

董理頭腦混亂，慢騰騰洗了澡出來，外賣正好到了。

江明亮不僅點了江冬冬愛吃的烤肉披薩，還點了董理愛吃的榴蓮披薩。他對董理的口味還是記得很清楚的。三個人兩個披薩，實在有點多。但是江明亮想要她們都吃得滿意。

“太棒了?！苯缘闷饎牛袄习郑医o你點贊?！?

江明亮從來不知道點個披薩也能贏得女兒的心。那么董理呢？她的心呢？看她好像有點心神不寧的樣子。她兩手空空地回來，她真的是去商場了嗎？

夜深了，江明亮又賴在大床上不肯去小臥室。董理也不催他，反正她也睡不著，就看看書吧。看書的時候，羊旭受傷的眼神就不會在眼前出現了吧。

“今天什么日子？”江明亮把她的書拿下來。

“什么日子？”董理說，她想不起來。今天是個什么日子，為什么大家都在給她提問？

“19年。”江明亮說。

董理一頭霧水，使勁回想。

“我從老家探親回來帶了特產，你去我的單身宿舍拿?！苯髁撂崾舅?。

19年？老家特產？單身宿舍？

噢！董理終于想起來了。

19年前的1月18日，在江明亮的單身宿舍。

她的第一次。他們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