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銀瓶乍破水漿迸(14)
- 不盡歡
- 南雪姐姐
- 2553字
- 2020-02-05 18:00:00
這些年來,權傾塵本以為殺手的血性已經消磨了她心中的柔情與暖意。可此刻看到昔日那般風采灼灼、明艷動人的女孩,變成了此刻這個樣子,心里還是會感到惋惜和難過:“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
徐靈歌喘著粗氣道:“這樣的賴活著,還不如痛快的死去。”徐靈歌望著窗外,一縷春風吹了進來,帶著泥土的氣息和萬物的新意。徐靈歌笑道:“從見到殿下的那刻起,他便像是一道陽光一樣的照進了我的心里。我掉進池水中,以為要就此死去時,是他不顧一切的跳了進來來救我。這么多年來,雖然我們沒有再見面,但我一直都在暗中關注他。雖然他現在成了天朝的太子,表面上風光無限,受萬人矚目,受萬人敬仰。但我知道,他其實過得并不好。東宮不過是一座華麗的金絲鳥籠,而他是被困在那只鳥籠中最孤獨的一只鳥。我一直都在努力的為他變好,想著有一天能夠靠近他,幫助他。可我現在,沒有機會了,只盼來生,只盼來生……”
只盼來生,可真有來生嗎?
徐靈歌又嘔出了幾大口血,她緊緊的抓住權傾塵的手顫抖的說道:“傾塵,你幫我好不好,幫我照顧好他,幫我守護好他……”
權傾塵將徐靈歌攬在懷里,用手帕為她逝去嘴角邊不斷溢出的血,可她的血就像她的淚似的,總流也流不完。她知道她是鐵心要離開這個令她傷心欲絕的塵世了,所以對于她要求她幫忙她照顧龍韶陽的事,她甚至來不及思索,便點頭應道:“好,我幫你。”
徐靈歌欣慰的笑了,她雖然沒有緣分與龍韶陽相守,可她幫他找了一個優秀的女子去替自己守護他,她也算是心安了。她繼續道:“傾塵,我很高興在我最后的生命里,還能見到你。最后我想請你,請你幫我對殿下說,有一個叫做徐靈歌的女孩,一直很仰慕他……”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可她握住權傾塵的手卻凝住不動了。
權傾塵知道她走了……
她終于不用承受毒藥的疼痛了,她終于不用承受理想泯滅,現實摧殘的那份苦楚了。
權傾塵伸手為她合上了眼:“放心,你的歌我會為你唱給殿下聽。”
為了幫徐靈歌完成她的心愿,權傾塵在長安城中留了下來。她知道幾天后就是龍韶陽的生辰,她想在那一天去見見他。
東宮內,繁華落幕,人群散去。龍韶陽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寢殿,他沒有讓侍女伺候,揮退了所有的下人,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床榻上。今天是他的生辰,但對他而言并不值得慶賀。因為母妃就是在他十五歲生辰的那一天晚上死的,所以以后的每一年生辰對他而言都是母親的忌日。可他并不能在這一天祭奠母妃,因為宮中早已禁止任何人祭奠他的母妃。不但如此,所有的文武百官都會在這一天來到東宮進行朝賀。
因為太子還沒有太子妃,所以每年太子的華誕都由元皇后主持操辦。
朱甍碧瓦,饌玉炊金;十里華燈,滿城煙花。
太子的生辰,何等的雍容繁華。
可他卻望著那煙花散去,黯淡無光的夜空,心里感到一陣漠涼。
今夜,是一個人的出生卻也是另一個人的消亡……
而自那個人消亡后,另一個人又接著家破人亡……
所以對于龍韶陽而言,這一天一點也不值得慶賀。
此刻華宴散去,他才有時間靜靜的緬懷他的母妃。突然,一道琴音在萬瀾俱寂間響起,撩撥了月色,揉碎了柔情。
“何人在此彈琴?”他聽到了外面漠然和帶刀侍衛們出動的聲音。
這些年來,漠然成為了東宮侍衛的統領,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彈琴的人并未因此而停止,反而唱起了歌來:“憶初見,百荷搖,水漣漣。歌聲悱惻意難言,自此魂夢深種相思簾……”
“大膽何人……”
“讓她唱下去。”他出聲了。
歌聲繼續唱道:“盼相逢,紅燭照,喜相連。雪照瓊窗玉作宮,自此對鏡梳妝與君同……”
她的歌聲低微輕悠,又飄然出塵,帶有淡淡的愁,濃濃的憂,似乎在述說著一段令人柔腸百結的故事。
“嘆無常,百花謝,紅顏殘。情絲不結相思斷,自此無顏與君盼相見。”
“悲余生,琴渺渺,歌茫茫。一朝春盡殘花落,化在夢里千片萬片。”
“恨命運,欲相守,難相望。孤依寒床獨灑淚,落在枕畔千遍萬遍……”
夜風涼,花葉墜。帶刀侍衛們的手還握在刀柄上,在梳洗的宮娥們突然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靜靜的肅立在她的歌聲中。
琴音弦弦聲聲入耳,歌聲句句皆盡相思。
月光靜靜的流瀉,庭院的花草隨她的歌聲而搖曳:“愿來生,滄海淚,巫山云。煙雨樓臺楊柳岸,天上人間再相見。”
歌聲收住了,琴音停止了。可一股不知名的憂傷卻在龍韶陽的心里不住的蕩漾,蕩漾……
他起身走到了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月光流瀉了進來,鋪滿了一地的銀輝。他看到了梨樹上雪白的梨花間,飄搖著女子月白色的裙袂。她的手中抱著一架月琴,背對他而立在月光中。滿樹的梨花搖曳,她朦朧似幻得讓他不知道她是人是仙,當然他也覺得像鬼。
她并沒有回過身來,只是說道:“太子殿下,有一個叫做徐靈歌的女孩讓我告訴您,她一直都很仰慕您。只是可惜,她再也見不到您了。”
龍韶陽喃喃道:“徐靈歌?”
“呵,”她冷笑了一下。“真沒想到她把殿下記得那么深,可殿下卻連她是誰都記不得了。不過也是,殿下是高高在上的龍太子,身邊出現的女子不計其數,又怎么會一直記得她。”
龍韶陽并不在意她的嘲諷,問道:“你是誰?”
“我?太子殿下自然更不用記得了。”
“是嗎?可本宮偏要記得呢!”龍韶陽縱身一躍,跳上了梨樹,一把抓向了白衣女子。眼見就要抓住時,白衣女子側身一轉,蕩進了梨花深處。龍韶陽縱身跟上時,卻早已不見了她的影蹤,只留下了她的聲音在梨樹間回蕩:“殿下不用著急,他日你我二人自會相逢。”
龍韶陽只身一人站在梨樹上,梨花落下,猶如雪花飄飄揚揚。他的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呵呵,有趣!”
權傾塵躍下了那道高高的宮墻后,方回過身來打量著身后那座繁華宏偉的東宮。星月之下,是大片大片的琉璃瓦頂,斗拱飛檐。
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權傾塵從未想過,再次見到龍韶陽時,他已是這座東宮的主人。
八年后的長安,繁榮依舊,只是早已物是人非,很多東西都已經悄然改變。那時懵懂而真摯的情意,已被漠北的風沙和無數滾燙的鮮血而淡化。殺手的冷冽與無情,已經將她的心磨得鐵硬。曾經的他們隔著萬水千山,天遠地遙,而此刻的他們只隔著一堵高墻,可她卻感覺到自己離他越來越遙遠。
她從坊間聽聞,當今的太子早已有了意中人。他的意中人是京城的第一美人,是十四歲那年他初次見到便一眼傾心的人,是權傾朝野的朱相之女。
明月,韶陽,月與陽,晝與夜,一個是京城第一美人,一個是天下第一美男,他們是何等的相配啊!
權傾塵的手捏緊了手中的月琴,不一會兒那把完好的琴便化作了無數的粉屑,被吹散在了風里。她一揚衣袖,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