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昕和雅萱剛一走出水族館，就被無人偵察機給包圍了。

這回不只是雅萱，連沐昕都被隔離了，水族館也關閉了一個月。

為避免引起恐慌，研究所沒有對外公布雅萱逃離觀察室的消息，空間站其他人只看到大量無人偵察機飛來飛去的，警示他們留在室內，不得外出，具體出了什么事，無人知曉。

一連十五天，沐昕每天都要接受盤問，他帶雅萱都去了哪些地方，他們有哪些肢體接觸，還有誰和雅萱近距離接觸過，反反復復，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

第十六天，沐昕解除了隔離，伊嵐帶他去見雅萱。一路上，伊嵐沉默不語。沐昕只道是自己闖了大禍，惹怒了她，一路上嬉皮笑臉地討好媽媽。

“雅萱，雅萱！”到了觀察室外面，沐昕看見雅萱躺在床上，他敲著玻璃叫她，但她卻沒有反應。

“她回來后一直不吃不喝的，代餐膠囊也喂不進去，只補充了一些營養液，她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抵抗力一但下降，她體內潛伏的病毒隨時有可能爆發。”

伊嵐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看不出顯明的表情，聲音也里沒有情緒的流露，就好像和同事交流情況時一副談公事的樣子。她想看沐昕會如何應對，就不能先以自己的情感影響他。

沐昕把拍打玻璃的手垂下來，一言不發地看著躺在觀察室里面的雅萱，兩只手捏成拳頭，緊緊地攥著，松開，再攥緊，再松開。

“媽媽，我們走吧。”

“嗯？”

“去辦公室，我想看看雅萱最新的體檢報告。”

“哦。”兒子的反應大大出乎伊嵐的意料。沉著，冷靜，有條理，竟然還知道先去看體檢報告，伊嵐跟在兒子后面往研究所走去。

她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二樓窗邊的牟江榮，撇了撇嘴。牟江榮做了一個很夸張的大笑回應她。

沐昕坐在伊嵐的辦公室前看報告，伊嵐拿著杯子去休息室煮咖啡，牟江榮也跟了進來。

“怎么樣，知子莫如父吧？”牟江榮得意地笑著，在伊嵐的背上輕拍了兩下。

“一會再看吧。”伊嵐平淡地說。

辦法是牟江榮想出來的，故意讓伊嵐去接沐昕時，把雅萱的情況說得嚴重些，看看沐昕會如何應對。

反正今天是周末，研究所里沒別的人在，就算沐昕做出一些非常之舉，也不用擔心日后他會在人前有些難堪。

伊嵐很擔心，沐昕會重蹈可可的覆轍，為了雅萱不顧一切。但牟江榮說，他的兒子，肯定不會出做不理智的事情來，伊嵐的顧慮完全是庸人自擾。

但誰也沒想到，沐昕居然會提出先看雅萱的體驗報告。這孩子心思縝密，遇事不慌亂，把兩個人的測試計劃完全擊潰了。

“輸了就是輸了，還嘴硬。”牟江榮伸過杯子，讓伊嵐把剛煮好的咖啡倒進他的杯子里。

伊嵐按下咖啡機上的操作鍵，接著煮第二杯，“好吧，我認輸，走吧！”

“去哪？”

“私奔啊。上個月，你不是讓我跟你去火星嗎？”

“哦，那事兒，你過來，坐這。”

伊嵐端著咖啡，坐到牟江榮對面的沙發上。

“你坐穩了，不要著急，我慢慢和你說。”牟江榮喝了一口咖啡，表情嚴肅，“幾年前沖擊地球的那股能量波，我大概在兩個月前，發現它轉向了，正朝著我們的空間站過來。”

“什么？”伊嵐驚叫了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來。

牟江榮沖她揮揮手，“坐下，坐下，戲過了。”

伊嵐笑了起來。牟江榮能把這事放到現在才說，自然是沒事了，做出緊張狀，不過是配合他一下，竟然演砸了。默契是個好東西，在這種時候卻有點兒多余。

“大概十多天前，我接到那邊的電話，我之前去找過的一位物理科學家打來的，說那股能量波突然神秘的消失了。”

“可惜了！”

“遺憾吧？我們這輩子只能這樣了，連私奔的機會老天都不給。”

“真后悔，早知道上次就該從了你。”伊嵐的笑容里，微微有些苦澀。

“上次？”

“酒吧那次啊。”

“噢，那次啊。后悔也晚了吧？”牟江榮其實并不清楚伊嵐說的“酒吧那次”是什么意思。只不過，他們已經習慣了用這樣的方式交流。

歷經滄桑后的豁達從容，不悲觀，不計較，不追究，更格外珍惜眼前尚能把握的一切。

“媽媽，”沐昕走了進來，先對牟江榮點點頭，打個招呼，然后對伊嵐說：“可以把門卡給我，讓我去看看雅萱嗎？”

上一次，沐昕是偷了伊嵐的門卡，把雅萱帶出去的。現在光有門卡還不行，得伊嵐先在門卡上給沐昕的指紋做一次性授權，他才能打開觀察室的那扇門。

“你不擔心兒子被感染？”沐昕離開后，牟江榮問。

“兩個人在水族館已經親過了，要傳染早就被傳染了。”

沐昕被隔離的這十五天，每天都要接受一次查檢，并未發現被處于休眠狀態的“拉菲”病毒感染的跡象，伊嵐對他此時進入觀察室是比較放心的。

“嘖嘖！我當年也該這么干！管你怎么想的，先親了再說，可能就不至于讓你成天猜來猜去的了。”

“后悔了吧？”

“虧，真虧，虧大了！”

“后悔也晚了。”

牟江榮凝視著伊嵐，目光閃爍了一下，把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幾上，起身走向伊嵐，在她身邊坐下來。他一只手搭在伊嵐身后的沙發靠背上，用另一只手把伊嵐手里的杯子也放到茶幾上：“要不就趁今天吧，我們把這一課補上？”

伊嵐和牟江榮相視無語，看著對方眼中的自己，童年的，少年的，青年的，中年的，一段段記憶的片斷，仿佛自己這半生的過往，全部都凝聚在對方的眼眸中。

寂靜良久，兩人忽然同時笑了起來。牟江榮站起身，拿起他的咖啡杯，打開休息室的門：“走，我們看看兒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