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嚴正回憶著自己當初從臥室醒來的場景，一旁的人已經發話。

“記得。”陳子譽深呼吸后吐出一口濁氣，一邊閉目養神一邊開口，“......缸中之腦。”

“啊？”周翔問，“什么腦？”

“缸中之腦，希拉里普特南教授提出的一個假想。”陳子譽不急不緩地說，“同時也是現代推理的一大難題。”

周翔尷尬地撓了撓頭，仍是一臉懵圈，羅嚴則是微一點頭。

陳子譽只好對周翔解釋：“這個假說的理念被提出來已經很久了，放現在看已經不新鮮。”

“你可以想象一下，自己的大腦被科學家取了出來，放入了一個存有營養液能夠維持大腦存活的缸中。

然后他把你大腦的神經末梢連在計算機上，用計算機按照程序向你的大腦輸送信息來保證你所有正常的幻覺。

對于你來說，周圍的人事物都還在，你的感覺、肢體運動都可以被輸入。

你可以被附加或刪減記憶，甚至被直接輸入代碼，感覺你自己正在讀一份關于‘缸中之腦’的有趣假說。”

周翔聽完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這不就是你之前說的魔鬼洞穴嗎？”。

“對，其實‘缸中之腦’就是魔鬼洞穴寓言、莊周夢蝶以及印度教摩耶的假說性歸納，也是許多科幻電影喜歡借用的題材。”陳子譽點頭應聲道。

說到科幻，眾人都是不由自主地瞥了羅嚴一眼。

羅嚴微微頷首。

陳子譽繼續說道：“這個假說很有意思，幾乎不可能被證明，無論你假設是真還是偽都很容易陷入推理怪圈，你的任何思路都會被整得一團糟。”

然后他停頓了一下。

“兩年前，我覺得自己的創作遇到了瓶頸，無論我在自己的小說中將兇手的作案手法設計得多精妙多出人預料，不出一個小時后回看都會令自己大失所望。

于是我放棄了創作新作的想法，暫停了國內事務調查所的業務，抱著休息一段時間學習充電的心情去了鷹國留學。

之后師從紐城大學知名的心理學與神經科學教授馬庫斯，也就是提出‘缸中之說’的希拉里普特南教授的學生，這樣說起來其實普老也算是我的師祖了。”

“難怪我聽同學說這兩年你都沒有新作。”秋雅說。

陳子譽一副有苦衷的樣子微微點頭。

“然后在老師的鼓勵下，我試圖通過新的角度去論證缸中之腦的可能性，我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一次推理，純粹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為自己找回當初喜歡上推理的初心。

于是我假設我即為‘缸中之腦’，拋開人工智能、虛構感覺等形式化的概念去簡單化這個難題，單純結合語義學與邏輯學去推理驗證。

這本來只是一次突發奇想的嘗試，結果......”

其他四人都是屏息凝神，雖然都已有預感，但都還是靜靜等待著他親自說出這個答案。

“結果我發現我的推理自恰了。”陳子譽稍稍停頓了一下，“我，即為缸中之腦。”

“也就是那一刻，我聽到了主腦的聲音。”

一個慘淡的笑容從陳子譽的臉上浮現而出：“那么，我的推理更無疑是正確的了。”

眾人都是無言。

聽到這里，羅嚴也是嘆了口氣。

試想誰會真的希望推理出這樣的答案呢？

對于陳子譽來說，推理失敗只會是一個人生的小插曲。

而推理成功，卻徹底改變了這個世界在他眼中的模樣，繼而徹底改變了他的整個人生，將他拖入了一場殘酷可怕的游戲。

“你呢？”

陳子譽收拾心情，抬頭問周翔。

“我就沒這么復雜了。”

周翔捋了捋自己凌亂的金黃色鬢角，清了清嗓子，輕描淡寫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那是差不多半個月前的事，當時我正穿著滑翔衣從珠穆朗瑪峰頂一躍而下。”

“嗯？”

眾人都愕然到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從8844.43米的珠穆朗瑪峰頂用滑翔衣翼裝飛行，你這家伙腦子沒燒壞吧？”好不容易從自己的故事中掙脫出來的陳子譽目瞪口呆。

羅嚴更是連連搖頭。

“極限運動家的世界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夠理解的。”

“說真的，我們這里沒一個是凡人吧？”周翔笑道。

“但你這可是和死神背靠背的作死之舉啊！”陳子譽一臉嚴肅地分析。

“要知道只要達到6千米以上的高度，空氣中的氧氣就會極其稀薄。

一旦氧氣裝備出現故障，人就會缺氧失去意識，短時間內直接腦死亡。

而且珠穆朗瑪峰的氣候極度寒冷，那種高度氣溫往往低于零下五十攝氏度，再加上自由落體時產生的氣流，整個身體機能會受到極大影響。

還不排除可能撞上直接撞上山崖一頭暴斃的風險！”

熒輝匕的照耀下，周翔頂著染金的一頭黃毛晃了晃腦袋，嘴上卻仍是絲毫不覺得有哪里不妥的語氣。

“你說的沒錯，這不管是對生理還是心理都會是極大的挑戰。

我并不是第一個這么做的人，確實就有前人從尼泊爾那側一躍而下，結果發生意外撞向懸崖當場死亡的。

但你們只是不夠了解我，我周翔自從十七歲那年開始從事極限運動，哪一次不是拿命在賭？

你們不明白，追逐極限就是我存在的唯一動力，直到現在也是。”

“......”

聽到周翔這番發言，眾人都是無言，連看向他的表情也變得不一樣了。

“那從峰頂上跳下來的感覺是怎么樣的？你就是那個時候獲得游戲資格的嗎？”

一旁聽得入神的秋雅還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接下去的劇情。

看到秋雅這樣的表情，周翔更是有些飄飄然，故作姿態地正了正身子，煞有其事道：

“許多人以為翼裝滑翔很刺激，但實際上刺激和興奮只有一開始準備往下跳的那一瞬間。

在打開雙臂自由落體之后，那種刺激感就消失了，接下來就會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平靜，真的就好像到了天堂一樣。”

說到這里，周翔撓了撓頭，自嘲地咧開了嘴巴。

“結果很遺憾，我真就給子譽說中......氧氣設備突然故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