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離的眼睛里面不帶絲毫的溫度，卻堅韌執著的可怕。他是司法天神，他的責任是守護天規上的每條律例，如果因為別人三兩句話，因為三兩件事情便質疑法條的威嚴，那天界還如何運轉，每個人這又該拿什么去要求自身呢？

煙羅看著銀離，他又恢復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冰冷，又或者說，所有他之前流露出來的溫柔只過是她想象出來的幻覺。

但她還想要再努力一次，輕聲問道：“你們神仙以守護凡人為己任，為何也不可與凡人結友結親結愛？”

銀離沒有看她，平靜地說道：“與人深交，便會有好惡。神仙有法力，而凡人沒有，愛者欲其生，惡者欲其死，本身就處在不對等的位置上，如何交？”

煙羅走了。銀離的話如同一盆冰水將她內心的火熱澆得冰涼，凡人與神仙之間都尚且如此，那妖與神仙呢，豈非是絕無可能。

應凡的那句話在她腦海中徘徊回蕩著，勢要將她所有美好的騏驥盡數消滅掉，“妖與神結合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應凡的母親是妖，與神仙結合生下兩個孩子，按照常理，本應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然。然而從應凡有記憶起，他一次都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那個男人將他們孤兒寡母完完全全遺棄在凡間不聞不問，是因為羞恥還是因為害怕承擔責任呢？

銀離是天界受萬人敬仰的上神，而她是妖。更何況，銀離也從未對她表示過好感或者特殊之處，一直以來，都是她逾越了，以為銀離沒有抓她便是喜歡，以為銀離對她笑了便是喜歡。

她錯了，銀離對她沒有絲毫特殊之處，如果有，也只是因為她是妖，沒有天界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使得她膽大妄為了些，什么話都敢說，什么事情都敢做，打破了銀離一貫以來的認知，可是銀離是否喜歡呢？

她從來不知道，銀離也從未表達過他的喜好和憎惡，他內心的堅守和原則。

而今，她知道了，盡管是很少的一點，但是僅僅這一點，已經足夠將她與他隔開，天規不容置疑，他與她絕無可能。

天界的風并不溫柔，天界的一切都是清冷而空曠的，帶著疏遠和冷漠，高大雪白的云柱頂端雕刻著繁復的祥云紋，華麗至極的宮墻，威武神氣的甲兵，每一樣都絲毫不差地待在應有的位置，包括她心心念念的銀離，也無可指摘地承擔著自己的責任。

銀離對于煙羅的離去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將她送至天界的東華門，告訴她自己的話依然算數。然后便又回到了天牢，對上應凡那張大仇得報的臉。

“謝雨的死也是你所為？”銀離負手而立。

應凡道：“謝雨？哦，死掉的那個小仙。他的死只是一個巧合。”

“所以報恩山的事情，你從始至終都有參與，那狼妖是你的同伴？”

應凡聽了銀離的問題，依靠欄桿的在一旁，“我們各做各的事情，各報各的仇，志同道合而已，互不干涉。”

再問，應凡就不答話了。

直到銀離提及胡來，應凡的臉色才陡然發生了變化，然而只是一瞬間，他的面色又恢復如常，似乎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你不擔心他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嗎？”銀離問道。

應凡：“他又沒做什么事情，只是按照職責向我匯報情況罷了。再說他是妖，他等不到我便會自行去往妖界的，你要是想抓他就去妖界找吧，找上個千八百年說不定就找到了。”臉上帶著胸有成竹，無所畏懼的笑意。

他期待著銀離那張千年淡漠的臉上出現裂痕，但是沒有，銀離的眼神中帶著更加放肆的神采，走進他，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一般，說道：“胡來也在天界，我從下界將煙羅帶來的時候將他也一并帶來了，你要見他一面嗎？”

應凡不屑的臉上瞬間炸裂開來，他一躍而起，抓著獄欄，狠狠地瞪著銀離，“你要對他做什么，放了他，他什么都沒做，全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銀離：“他做了，他就是你在凡間的耳目，我能猜到你是內鬼，怎么會忽略掉他。謝雨死時，你出于擔心，嚴厲地懲罰了他，而這不符合你一貫的作風。在抓住你的那天，我便找人看住了他，現在怎么處理他就看你的表現了。”

應凡道：你！你想要問什么？“

銀離：“很好，狼妖與你什么關系？”

應凡：“合作關系。”

銀離：“他是什么來路？應當不只是報恩山的小小狼妖。”

應凡：“他確實就是報恩山一個普通的狼妖，只是有人看不慣天界的做法，幫了他而已。”

銀離：“是誰在背后幫他？”

應凡：“這我不知道，因為我并沒有見過。”

銀離：“鎖瘟盒是怎么來的？”

應凡笑了，“自然是別人給我的。”

銀離神色收緊，“是誰？狼妖？”如果是狼妖給的，那狼妖的背后一定有一個人對天界虎視眈眈，那人既然有鎖瘟盒，會是天界的人還是妖界的人？

應凡搖頭，“我不知曉是誰給我的，我看見時，那鎖瘟盒就放在我書房的桌子上，下面壓著它的用法，不過跟狼妖應該脫不開關系，因為他也知道鎖瘟盒的事情。”

銀離的眉頭不可察覺地皺了一下，他們背后還有一個人，鎖瘟盒是天界之物，雖然此前一直流落在外，可是畢竟是神器，一般人不會知曉它的用法，那能如此了解鎖瘟盒的人會是誰呢？

“所以太華殿上，你負責將狼妖帶進來，而他報仇的同時幫著你完成了聲東擊西，好讓你將瘟疫放出。”

應凡道：“不錯，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打算怎么處置胡來？”

銀離的聲線冷冷的，“視作天界之人，依法處置。”

應凡恨恨地大叫道：“他什么都沒做，他也不是天界之人，憑什么處置他，他是無辜的。”

“他選擇與你為伍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無辜了。”銀離扔下這句話，離開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