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離對于老婆婆的問題，不知該如何作答，他見過太多窮兇極惡，殺人無數的妖，他也見過如同凡人一般弱小，安分守己的妖。

妖精喜好恃強凌弱，有了法力便會傷害人類。在遇見煙羅之前，他一直堅定地這么認為著，妖性非善，與其在傷害發生之后進行懲罰，不如遏制于危險發生前。

他一直以來也是這么做的。

可是故事里面的女子和煙羅不屬于他見過的兩類妖中的任何一種，擁有法術，卻從未為禍人間，懂得知恩圖報，心懷善良。

老婆婆又道：“我們家祖上遭過饑荒，說是那時都餓得到人吃人的地步了，可是我們家卻一個人都沒有被餓死?！彼靡浑p干枯的手摸著那兩顆番薯。

“妖也有好的壞的，哪能一棒子都打死呢？”

院子里的牽牛花繁盛異常，似乎要將春日里所有的光都聚集于此處。銀離望著那牽牛花，突然想到煙羅便是花妖，此事不知她是否知曉。

他向老婆婆道別之后，便去往了臨安城，本想著收治沾染瘟疫病人的疫區會因為藥方的到來而擴大。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疫區并沒有擴大，反倒有縮小的趨勢，因為死亡的人數卻在急劇上升，甚至有一些在家發病的，剛被官府查出來還未及送到這里，在路上便死了。

銀離將此處駐守的幾位仙君都叫了過來，他見過的只有應凡和秦一兩人，應凡和秦一一樣都是一身黑衫，臟兮兮的，觀另外三人也是如此，多日的忙碌讓他們神形都有些憔悴。

“參見上神”，五個人恭恭敬敬地向銀離行禮。

銀離問道：“藥神的方子你們可用了？”

眾人齊聲答道：“已經使用?！?

已經使用，為何卻不見好轉呢？銀離心中很是疑惑。

應凡上前道：“上神，我有事要奏。”

銀離：“奏。”

應凡：“藥方我們幾人都是按要求使用的，可用過之后，表面上這些凡人的癥狀好轉了，但是死亡的速度卻大大加快了，藥方上的藥是不是配錯了？”

銀離心中疑惑，看著應凡憔悴的臉，說道：“你將藥方拿來?！?

秦一將隨身攜帶著藥方拿出來，銀離打眼一掃，赫然發現了端倪，他在通靈寶閣看過一眼藥方，雖然銀離并不會行醫問藥，但是見之不忘的能力確實有的。而他手中的這副藥方上面，連翹的量不對，生生比藥神的方子多了五錢出來。

銀離面上不露絲毫神色，問道：“這方子是誰第一個接觸的？”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指向站在秦一旁邊的一個人，只是個真仙，那人瞬間面上失色，忙道：“方子有什么問題嗎？”

五個人齊刷刷地看向銀離，銀離道：“方子上藥的劑量被改了?！?

那位真仙聽了連忙解釋道：“我接方子的時候秦一就在我旁邊，我們兩個立馬便將方子拿去配藥了”，說著向秦一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秦一上前道：“上神明鑒，他接方子的時候我確實在，是我們一起配的藥?！?

銀離將方子改好，讓他們去救人，但是應凡并未離開，在另外幾人走開后，他問道：“江珞瑜傷勢如何？”

銀離看著應凡憔悴而急切的臉龐，緩緩道：“傷勢很重，但并無性命之憂。”

應凡愣了一下，隨即笑容浮上臉龐，開心地說道：“那就好，那就好?！毕啾扔谕舻纳傺怨颜Z和嚴肅，他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開心全都寫在了臉上，疲憊似乎也散去了不少。

應凡隨即又投入了救人的工作中，對于剛剛方子被改一事并未做他說。連日來的奔忙讓他少了許多的嚴謹和判斷力，銀離本想要問他需不需要休息，可是看見他忙忙碌碌的黑色身影沉默了。

黑色并不襯他，但是黑色比綠色耐臟，也更適合在此處。

離臨安城最近的一個城叫做新于城，銀離到時，此處的半仙已經在等候了，不多時派遣下來的仙君也全都集中到了銀離面前，蘇義哲便在其中，蘇義哲好白色，但是此時他身上的衣衫已經看不出是什么顏色的了，說是剃頭的擦刀布也毫不為過了。

銀離并未詢問狀況，而是直接要了方子，方子上沒有錯處。

蘇義哲卻跟應凡說了一模一樣的話，按照藥方配出來的藥，凡人表面好轉，但是卻在加速死亡。皺著眉頭跟銀離講完這些話后，問道：“藥神是不是醫術下降了，配出來的藥怎么這個樣子？這簡直是在草菅人命啊?！?

銀離心中一驚，隨即撇下他奔向另一個地方，同樣的方子，同樣的問題。染上瘟疫的凡人死亡速度從之前的七八天縮短到了三四天，足足快了一倍。

藥方有問題，藥神，難道說此事真的是藥神所為？這個想法在銀離腦中一閃而過，立即被否決了，藥神是絕不是心術不正之人。

銀離年幼伴讀靈帝之時，藥神便已在三十三重天了，銀離并不知曉他到底是多少萬歲了，但是他清楚的記得藥神當初收徒弟的那一幕。

許多人都爭著搶著要收他當徒弟，唯獨藥神在一邊旁觀，看他的眼神中有喜愛，有驚嘆，但沒有別人那種趨之若狂的狂熱。藥神的猶豫，銀離起初以為是他沒有足夠的自信能夠搶得過別人，便私下去找他講明，卻在閣中看到了一個比他略微年幼一些的孩子，在對著藥神行拜師禮。

“你不要學醫，你是天生的神才，護佑蒼生才是你最應該做的。而學醫只能救人性命，甚至連性命都救不了，我不想你浪費天賦?！?

年幼的銀離對著他說道：“我可以同時學這些，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藥神拒絕了他，指著平平無奇的云之說道：“我要他，他可以一心一意待在我的閣里，而你不行?！?

與世無爭又歡脫用來形容藥神再合適不過了，那樣的人心中絕不會蘊藏如此大的執念和仇恨。

那究竟是誰呢，銀離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將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試圖找到幕后黑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在晚陽的最后一抹余暉中，他看見了樹上攀爬著的牽?；?，立馬回了臨安城。

帳篷里，應凡在床上睡著了，而秦一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