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羅被銀離這句頗不符合他身份和氣質的話給整蒙了，她甚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幻聽。

好一會兒，煙羅才回過神來，銀離站在那里靜靜看著流淌不息的桑落河水，美如冷玉，衣不染塵。似乎剛才一切不過是她自己的幻想，可是她剛剛的確看到了她眼神中淺淺的笑意，雖不達眼底，卻也是極為難得。

“是上神的話，肯定得幾十萬歲了吧，這樣還好意思說自己不老。”煙羅自言自語道，無聊地撿起一塊石子，扔向河中，接連起了三個水漂濺成朵朵水花。

這句話一字不落地傳入了銀離耳中，銀離淡淡道：“我并沒有活那么久，所以也沒辦法像那些老前輩一樣見多識廣，手到擒來。你對疫情這么了解，在這個村子多久了？”

煙羅聽著他自責的語氣心中不是滋味，看著他的模樣，想著如若不是駐顏術，他頂多不過七八千歲，在天界這個年紀應當是風華正茂的青年郎，可他說話做事竟然如此老成。莫名想到在報恩山受眾人敬仰倚仗的一幕，承受這這么多人的期望，應當很累的吧。

“呆了七日。”煙羅認真地回答，“你們來晚了些，凡間的時間過得很快的，瘟疫蔓延的也很迅速，村子里很多人已經死了。”

銀離點了點頭，面上沒有她期待的傷感或者自責，而是由內而外透露出一種疏離感，又恢復了之前的上神模樣，冰冷不近人情。

煙羅內心莫名地煩躁起來，凡人那么信仰天神，將神仙刻畫的個個愛民如子，大愛人間，可是凡人遭受苦難，卻不見他們悲傷，真是不公平。不過世間哪有有絕對的公平呢，就像神仙和妖，想著，將河灘邊上圓潤的鵝卵石大力地砸向河中發泄著糟糕的情緒。

銀離突然問道：“你為何待在這里，難道不怕嗎？”

煙羅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他前面的那個問題，答道：“我怕什么瘟疫，我真身是一株植物，你什么時候見花草樹木會得風寒的？”

銀離聽她帶著怒氣的回答，覺得有些好笑，其實他問的不是怕不怕瘟疫，而是世人的偏見。

天邊滑過一道流光，是藥神來了，銀離抬手做了一個靈界，將煙羅隔在了里面。

藥神向他行禮，面色帶著擔憂，“上神，我視察了凡間四方，瘟疫蔓延的極為嚴重。”

銀離知道是如此，沉聲道：“瘟疫下界之后潛藏在了桑落河水之中，隨著桑落酒一起輸送到了凡間各處。可查出那瘟疫的根源和容身之處？”

藥神道：“據我觀察，此次瘟疫與瘟神老祖在世時放出的蒼耳系出同源，但又有不同，我聚斂了四方之氣，發現在臨安城的郊區黑氣最為濃重，我懷疑這次的瘟疫蒼龍極有可能就潛藏在那里。”

銀離道：“我跟你一起去。”說著將村中的眾仙召回，一行人直奔臨安城。

煙羅在結界中并不能聽到他們在交流些什么，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行人離去，急的直跺腳，她內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擔心。

一路行過，山林間的草木愈發茂盛起來，可是臨安城的郊區卻寸草不生，樹木只有最高的頂端余下幾片葉子，看起來別具一格又滑稽可笑。

林間被清理出大片大片的空地，許多人一卷草席和衣躺在地上呻吟咳嗽，每隔二十米左右的距離都支著一個簡單的爐子，有裊裊的白煙混合著濃郁的藥草味直上云霄。

藥神指著一處聚集的人群，喊道：“你看，在那里。”只見爐子上并沒有煮藥，而是燒了一壺熱水，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熱熱的水蒸氣從壺嘴中溜出來，碰見外面的冷空氣便立即披了一層白衣在身上，可這白卻不是純粹飄搖的白，內里有黑氣來回竄動，張牙舞爪地一會向西一會往東。

銀離看著那一團張牙舞爪地黑氣，傾勢劍毫不遲疑地一劍正中中心，那黑氣似乎受到了重創，瞬間變了形狀，從騰騰的水霧中四散逃開，又迅速聚到一起，在林子里四處亂竄，傾勢劍緊緊跟著那黑氣來回漂浮。

可是那黑氣跑了幾圈之后變了樣，愈發濃郁不說，體形也由小小的一團變得龐大起來，只是對傾勢劍還是十分畏懼，只是一味的逃避傾勢劍耀目的劍芒。

眾人見狀紛紛祭出兵器想要圍堵那團黑氣，可是那團黑氣四處游走逃避著，似乎知道敵不過一般，壓根不正面迎擊，實在避無可避之時便四散開來，或者直接與黑色的大地融為一體。

銀離見狀召回了傾勢劍，傾勢劍仍是通體寒涼，泛著銀色的寒光，并未沾染上絲毫的瘟疫之氣。眾人跟著也收回了自己的武器，等待著銀離下一步的動作。

“這不是蒼龍的主體。”眾人聽了皆是目瞪口呆。

銀離語畢，左手大張，只見手下光芒大盛，迅速覆蓋了整片區域，黑氣從四面八方逃竄出來聚集到銀離的掌心之上。銀離托著那團濃郁的黑氣給藥神看，只一眼，藥神便心下明了。

這不是主體，只是蒼龍本身微不足道的一團黑氣而已。

銀離示意眾人向下看，下面穿著防護服的士兵仍然是來來往往地搬運病人和尸體，生病的人還是躺在自己簡陋的床上呻吟不堪，一切與剛剛并無不同。可是藥神看出了變化，黑氣經過之處，士兵來往的次數明顯的增多了，咳嗽不斷的人也增多了。

輕癥加重，重癥死亡，就在黑氣游走的片刻之間。

藥神的眼睛里流露出難過，可是這情緒還未來得及蔓延，一個想法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蒼龍的宿主。

瘟疫不能獨立地存在于世間，它必須依附于活物才能不斷地傳染其他活物。可是這世間如此之大，不說動物，光是活人就如此之多，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它的棲身之處呢？

藥神看著銀離手中的黑氣，拿出隨身的醫袋將之裝了進去，想了想還是慎重地說道：“瘟疫蒼龍有宿主，找到宿主我們才有辦法將它重新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