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了，我走向后院。我知道，他在等著我。

“你決定了？”赤瞳人的眼神里有些憐憫。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莫名覺得有信任感是有的。

“你那什么眼神兒？好像我回不來了一樣。”我笑道，卻覺得鼻子一酸。

“盡力，別太勉強。”他拍了拍我。

我搖搖頭：“里面究竟有什么？吃人的怪物？說得那么神秘，我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怪物從來就不可怕。”他笑了笑。

一只翠藍色的劍遞到了我面前，我一抬頭：“鬼大爺？”

遲珞勉強笑了笑：“鹋鹋，你其實真的不用勉強。帶上翠漪劍。”

赤瞳人一笑：“這里頭還真用不上。”

我推開了他的劍笑道：“嗨，我又不是為了你們，我只是怕我死太早了。”

我提起了赤瞳人準備的風燈，從那個黑黢黢的入口走了進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遲珞，他也看著我，我的心中竟然陡然生出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感覺來，不覺有些苦澀。

池鴯鹋啊池鴯鹋，你慫了這么多年，怕考試怕被罵怕拖后腿，什么時候竟然這么怕因為“犯病”傷到身邊的人？

我提起風燈，前面的路有些黑，黑得深不見底。

赤瞳人瞄了一眼樹后面：“人都進去了，還躲什么？”

赤烏幽幽地走了出來：“死丫頭，騙人都不會。”他咬了咬嘴唇，鼻子有點酸。

赤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可不是你，鹋鹋也不是她。”赤烏自嘲地笑道，轉身就向院子外面走去。

“你去哪兒？”赤瞳人略一皺眉。

“我心情不好，去抽人。”赤烏眼睛一瞪沒好氣兒地說道。

風燈的光亮只能找到有限的距離，身后的光亮卻漸漸離我越來越遠。終于只剩下我手中這一點光亮了。安靜得只聽得到我自己的腳步聲。

怕么？

一個人走，怕么？

借著微弱的光，我機械地向前走。

前面是哪兒？我會找到那個神秘兮兮的家人嗎？

還要走多久？會遇到什么麻煩？我能不能到達？又能不能回去？

我的腦袋里忽然塞滿了各種片段，仿佛許久沒有想起過的陳年舊事，都在這一段路上，莫名涌現了出來。

我停了下來。

我的面前還是那條又長又黑的樓梯，看不到盡頭，我甚至有種錯覺，我是不是走錯了方向。

這是一條不知道盡頭的路，仿佛通往地底一樣。

“鹋鹋，走，跟我回客棧。”赤烏大大咧咧地笑著，他手一搭我肩上，仿佛就在身后。

我一回頭，沒有人。

“別去，下面危險。”遲珞的聲音里滿是擔心。

我向前緊走了幾步，仍然沒有人。

我的耳邊不斷地響起一些人聲，那些聲音嘈雜難聽，我緊皺著眉，心里一陣浮躁襲來。

“池鴯鹋，就是前面那個人，哎，聽說性子古怪得很。”

“是么，我也聽說了，她不怎么跟人打交道。”

“我偷偷跟你說啊，她是走關系來的。哪像我們這些人，都得靠自已。”

“她好膽小啊，那天拿刀手都在抖。”

“是嘛，那還學這個干嘛。”

“連論文都發不出去，太差了。”

“怎么都還不畢業，腦子有問題嗎？”

“是嘛，看起來就傻乎乎的，哈哈哈哈。”

他們在笑，笑得哈哈的。

輕蔑的，幸災樂禍的，事不關己的，冷淡的，還有莫名高興的。

我這奇怪的眼睛，都看到了。

“都是假的，那些聲音都是假的。”我捂了耳朵，無力地蹲了下來，不斷地告誡自己。

我的前面，是漆黑一片，我的身后，仍然漆黑一片。不知道出口在哪兒，入口也早就不見。

我慌張地站在黑暗里，只有手中這盞風燈。

向前走？還是退回去？

半晌，我只能無奈地撿起了燈。

我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似乎有一整天，或者更久。我的面前仍然是深不見底的黑洞。

肚子咕咕叫喚著，喉嚨也干澀起來。

我的右眼又開始不對勁了，這次不僅僅是聲音，還有一些瑣碎的畫面。

“二班那個池鴯鹋，嗯，就是那個每學期都在住院來著，不知道什么病。”

“好像每次都請假請很久。”

“反正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老師？老師沒意見啊，誰讓她成績好來著？”

“差不多都在前幾名吧。”

“她從來不參加集體活動的。身體不好吧。”

“哎，鹋鹋，我們玩兒呢，你……你別來了，你身體不好，還是別運動了。”

“這次參觀名額給了池鴯鹋，她沒去。”

“為啥？好多人想去。”

“還能為啥。”

女孩兒站在角落里，呆呆地看著那些人，鼻子有些酸。

我甩了甩頭，盡量不讓自己陷入那些片段里。

白色的床單，手背的淤青。

呵呵。

今天是離開學校第十幾天了？沒關系。

女孩兒拿出算盤，自己練習，從1加到100，再從5050開始做減法。

我扶了扶額頭，畫面在飛快地轉換著。

女孩兒好像又長高了一些，她站在S中學門口，很高興。

畫面終于消散了。

累。走不動了。

我放下風燈，坐了下來。

我盡力了。大概我走不到盡頭了吧。

就停在這兒沒什么不好的。那些我不想面對的東西，都離我遠去了。

我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翹。

說好的怪物呢？怎么還不出來，吃了我。

我靠在階梯上。

廢材池鴯鹋，就是死在這里也沒什么吧？我不怕死。我怕活著。

赤烏出現在溯溪面前的時候，溯溪著實嚇了一跳。待他想要逃，他才發覺根本是不可能的。

赤烏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后一拳將他砸翻在地上。

“越威！”溯溪叫道，他隨即就見到越威的身體狠狠向他砸了過去。

赤烏笑道：“怎么，正兒八經地打架，你就怕了？欺負鹋鹋的時候，怎么沒手軟？”

赤烏剛要拎起溯溪，卻見遲珞已經一拳將溯溪砸飛了出去。

“嗯？鬼大爺，你來做什么？”赤烏略一皺眉。

“我心情不好，想抽人。”遲珞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