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烏和遲珞一左一右護駕伴行，一如倆威武的門神。我夾在中間，自然膽兒肥氣粗了。

鳳兒拒絕待在我衣服兜里，昂頭挺胸地立在我肩上，連遇到石頭人，頭都沒垂一下。

從城郊的石洞口出來，天色已經晚了，滿天的星斗。

赤烏手一伸就將我框在臂彎里，笑吟吟地說道：“在我家鄉，星星可漂亮啦。那里有棵活了幾千年的大樹，樹頂上有個觀星臺，等完活兒了，我帶你去看。”

赤烏拍了拍我的肩膀，興趣勃勃地說道。仿佛之前的芥蒂從來沒有存在過。

他一臉向往地跟我講著他家鄉的生活，手臂一直沒有從我肩上移開過。

我偶然回頭瞥了一眼，遲珞的臉色黑得不似活人。

完了……

這個點兒，春香苑本是燈火輝煌，可我們到這條街的時候，幾人的心都拔涼拔涼的。

錦衣巷此時黑燈瞎火，一片死氣沉沉。連巷子西頭的一排民宿都沒有一盞燈火亮起來，就如同這里從來沒有住過人一樣。

我的右眼藍焰一閃，眼前的景象讓我不自主地就哆嗦了一下。

遲珞拍了拍我的肩頭：“別怕。”

肩上并沒有以往的寒意傳來，我低頭一看，他不知什么時候戴上了一雙手套，那手套似乎隔絕了他那一身陰寒。

“嚯，還真是熱鬧了。”赤烏顯然也看到了街上詭異的情形，嘴角微微一揚。

鳳兒嗖地鉆進了我的口袋，剛剛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片刻間蕩然無存。

你個狐假虎威的小雞崽兒。我鄙視了他一眼。

街巷中間有一頂轎子，墜著一圈兒白色流蘇，幾只招魂幡赫然飄在半空中，這轎子沒有轎夫，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喲，有朋友來了。”一個妖嬈的聲音說道。她的聲音雖然媚到骨子里，卻沒有半點讓人不舒服的感覺。

赤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緊了緊。

遲珞此刻倒也沒那么多計較了，閃身就擋在我前面。

“她是誰？很危險么？”見他倆這陣仗，我不由得也緊張了一下。

一只修長的手輕輕撩開了轎簾，女子輕笑了一聲走了出來。她走路很輕，幾乎是飄浮著。

我沒有看清楚她是怎么走過來的，只一眨眼，她已經繞過了遲珞，一雙美目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手一伸，就向我抓過來。

“住手！”遲珞喝道：“你這腦袋是不想要了么？”

女人略一低頭，一口翠藍色的長劍壓在她頸項間。

她似乎并不在意，手一抬又要伸過來。

赤烏一把將我拖到身后，對那人冷笑道：“我看你這手也不想要了。”

“是么？”她輕笑，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你這眼睛真漂亮……奴家想要……”

“啥叻？”我一驚。

她剛伸出指尖就驚訝地發現，手指包裹在赤紅的火焰里，猛然一縮，她已經疼得花容失色，手中一團烏黑的靈力一凝，那火焰才滅了。

“該死！”她咒罵道。

“你要再碰她，就不只是手指了。”赤烏冷冷說道。

她狠瞪著赤烏，一臉不甘心。

“娘子，是誰竟然敢欺負你。”這聲音低沉得沒有一點兒音調起伏，讓人一陣毛骨悚然。

“呵，連你相公都來了。”赤烏護著我就退了幾步。

深巷里一陣黑色的霧氣彌漫，朦朦朧朧之中似乎有個高大的人影。

“相公，你來得正好。”女子搖曳著身姿，幾乎又是片刻就已經到了那男子身邊。男子手一伸就攬住了她的纖腰，她的頭靠在了他的肩頭上。

霧氣散去，我才看清楚他的臉。那張臉上有兩道可怖的傷疤交叉著，顯得兇神惡煞。他冰冷的眼神只盯著我的眼睛，緩緩對懷里的美人說道：“夫人看上的，是那個丑八怪的眼睛么？”

丑八怪？好吧，我是她丑多了。我暗自嘆了口氣。

美人兒笑吟吟地點頭，手臂環在男人的脖子上，就親了親他的臉：“奴家想要……”

這嬌撒得我骨頭都酥了。

“好，我這就取給夫人。”男人笑道，他的眼神仍然惡狠狠地盯著我。

“你說啥？”

我的位置離他不近，那男人卻身形一閃就到了我面前，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伸出了又長又黑的指甲，身體卻完全跟不上節奏。

完了，我眼一閉，下意識地就捂著眼睛。

那指甲并沒有戳過來，我睜開眼，正看到翠漪劍的藍光劃出了一道半月形的弧線，逼開了那男人。

他身形只一閃，就躍到了我身后，一爪子又抓了過來。

“啊？”我跌坐在地上，眼見著他的手指燃燒起來。我一抬頭就見到赤烏攔在我面前：“你別想碰她。”

男人略一皺眉，退了幾步，黑色的霧氣凝結起來，滅了手上的赤焰。

男人看了一眼一身赤焰的赤烏，又看了一眼一旁陰冷的遲珞，冷笑了一聲：“原來是你們倆，呵，今天算她走運。”

“相公……”女人酥軟地貼了上去。

“娘子，今天我們就別湊熱鬧了，把這幾個人留給他們，好不好？”男人親了親女人的額頭，兩人在眾人面前毫無顧忌地親近著。

“好。相公說什么都好。”女子應道，輕笑著招來了轎子。

兩人進了轎子，消散在烏黑的迷霧里，只留下一陣輕笑還在空蕩蕩的街巷里回蕩著。

“遇著鬼了啊？上來就要人眼睛。”我不由得暗罵。

“你還遇著鬼了，還是大名鼎鼎的鬼娘子和鬼相公。”赤烏戳了戳我的頭：“下次見到這種邪乎玩意兒，你給我麻溜兒地躲遠點兒，行不？別瞎攪和。”

“哦。”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遲珞冷冷道：“看來你跟這鬼相公還很相熟嘛。”

“你不也跟他們親近得很么？”赤烏笑道。

兩人看對方的眼神，那叫一個電閃雷鳴……

“行行行，你們倆大神先別撕，還是先解決解決眼前的麻煩吧……”我頭痛地看向春香苑的方向。

在這一片漆黑的錦衣巷，春香苑的燈火忽然明亮起來，一陣歡歌在夜風中，緩緩地飄進了我們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