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葉說到這兒，張秦的額頭上已經開始慢慢的滲出了汗珠，因為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可能。

自古以來，九州大陸上修行的流派數不勝數，而且每名修行者的先天體質又不相同，所以在過往的數百年時間里，不知道產生了多少開山立派的宗師級人物，開創了多少種功法，開創了多少種強大的借用天地靈力的手段。玄月帝國的邀月樓、韶華雲，將御劍的手段研究到了極致，而虎視眈眈的清源王朝、北辰帝國、云且王朝的諸多宗門，卻是在煉器、符箓、陣法之道上令別朝的修行者根本無法企及。即便是已然滅亡的離陽，星殤兩大帝國，除了數以百計的修行密宗之外，離陽帝國的劍爐、星殤帝國的星辰溪，在修行功法和修行手段上，更是世間少數幾個宗門才能企及。然而在所有的修行功法里，無一不再向著一個最終的目標靠近，那便是徹徹底底的與天地達到統一，因為你自身靈力底蘊再豐厚，也是會有干涸的一天，而天地靈力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修行者雖然到了五境以上便可以溝通天地靈力，但那也只是溝通，而不是融入天地，縱觀以前的玄月，星殤，離陽，北辰四大帝國，除了玄月邀月樓劍主南玄龍劍的神劍決以及南宮氏族的秘法，離陽蕭氏一族的帝決以及劍爐的九陽劍訣，星殤皇族的斷情殤以及星辰溪一派外，再無人可以做到。

然而讓此刻的張秦萬分恐懼的，不是因為這些功法本身，而是因為這些功法中的一種最終是在那個人的手中消亡。那個人曾經有很多的門客。而張秦，在很多年前，只是幫那個人的門客驅車的最卑微的車夫之一。現在，原本應該隨著那個人的死去而徹底消失的帝決，卻無比真切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挾帶著無數封存在他心中，他刻意不去想的無數畫面，一下子如山般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體更加無法動作，渾身都劇烈的抽搐開來。他開始意識到，前些時日在望都中流傳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蕭離陌起身，靜靜的看著張秦，指尖如同在撫平張秦衣衫上的褶皺一樣，細心的掃過張秦身體表面的每一條赤紅色靈力。伴隨著無數玻璃輕微碎裂般的細微聲音，一條條赤紅色的靈力在他的指尖下消失。

“賣主求榮的滋味到底怎么樣？”在做著這些的同時，他認真的，好像真的想得到解答一般，輕聲的問張秦。

聽到這一句，張秦終于確信自己的推斷，他的恐懼終于回歸到自身的處境，“不要殺我！”

他渾身汗如雨下，震動著已經僵硬的喉部肌肉，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

“欠債就要還。”

蕭離陌用看著可憐蟲的目光看著他，“你告訴我，除了這條命，你還有什么能用來還債？”

張秦的眼睛都快被自己的汗水糊住，他用力的睜著眼睛，急促道：“如果……如果我告訴你一些比我的命更為重要的秘密，你能讓我活下去么？”

蕭離陌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他沉吟了數息的時間，說道：“可以。”

張秦的眼睛里油然生出希望的光焰，只是一時有些猶豫。蕭離陌冷笑起來：“你應該知道他的劍叫什么名字。”

張秦的眼睛亮了起來。“當年蕭延被殺，出賣他的人是林晚榮，現在他改名劉伯夷。”他控制著越來越僵硬的咽喉，摩擦著發出難聽的聲音，說出他認為最重要的第一個秘密。

蕭離陌的眼神不可察覺的一黯。那些熟悉的名字，對于他而言，是很多很多的債。

“玄月東北戰場的殺神劉伯夷，七境中品實力，傳說接下來最有希望封侯的那位。你，和他也有仇？”迦葉慢慢的走到蕭離陌身旁，眼波流轉之間，卻是笑了起來，“有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和他一樣有趣的人。”

“沒了嗎？”蕭離陌沒有理會迦葉的調笑，深沉的眸子中殺意一閃而過，又看向了那躺在地上忍受著極痛之苦的張秦，問道。“只有這些？你應該明白，只要你說這些是真的，不用你說，我將來也會查得出來。”蕭離陌抬起頭，冷漠的看著他。

張秦艱難的吞咽著，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他知道接下來出口的這個秘密必定能讓對方滿意，然而他也十分清楚，若是讓人知道這個秘密是由他的口中說出，那他將來的結果肯定會比現在還要凄慘。

“蕭延還沒有死。”他用乞求的目光，看著蕭離陌，嘶聲說道。

蕭離陌的身體一震，他的面容第一次失去了平靜，驚聲道：“你說什么！”

“他就被關在水牢最深處的那間牢房里。”張秦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從喉嚨里跳了出來，“裴左相想要從他的身上獲取到一些修行的秘密，所以一直沒有殺死他……外界的人都以為他死了，就連晏相和司徒公他們都根本不知道這個秘密。”

蕭離陌的臉色恢復了平靜，他沉默了片刻，認真問道：“那你怎么知道這個秘密？”

張秦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為從他的嘴里挖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所以裴相想過一些方法……他曾讓人施計假劫獄，劫獄的人里面，有一些便是蕭延以前認識的人。”

“你也是蕭延認識的人里面的其中一個，只是他不知道你們已經都是裴相的人。”蕭離陌的面容一味的平靜，“后來呢？”

張秦艱難的說道：“不知哪個地方出了錯漏，蕭延根本就未上當。”

“他的心思本身比裴相還要慎密，那些小手段怎么可能騙得過他？”蕭離陌微垂下頭，輕聲道：“他現在一定過得很不舒服。”

張秦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他沒有出聲。蕭離陌沒有看他，卻是又輕聲道：“沒有了？”

張秦的心臟再次劇烈的跳動起來。他聽出對方還不滿意。

“我……”于是他顫抖著，說出了自己所知的最后一個極為重要的秘密，“赤魔慕容曉曉，失蹤了。”

“這跟我有什么關系？”蕭離陌眼神中也不禁有了一絲疑惑，這對于邀月樓，韶華雲那些玄門百家來說或許有價值，可對他來說與廢話無異。

張秦咽了一口唾沫，繼續說道：“慕容曉曉和蕭謹言的關系……”

“慕容曉曉？很好！”蕭離陌笑了笑，“你可以去死了。”

張秦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到了極點。

一股靈力在此時輕而易舉的刺入了他的心脈，切斷了對于一個人的生命最為重要的數根血脈。

“你……”他怎么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生命就將結束，一只僵硬的手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抓住蕭離陌的衣角。

“很奇怪為什么我會不守信殺你，對么？”蕭離陌看著他漸漸放大的雙瞳，輕聲道：“他是天下最一諾千金的人物，所以你覺得他的后人也一定會守信。”

“只可惜他都已經死了，他的那一套，現在還能用么？”蕭離陌平靜的掰開張秦的手指，接著說道。

張秦聽清楚了這一句，他感到被欺騙的憤怒，但是在下一瞬間，他只聽到自己喉嚨里發出古怪的聲音。

那是他最后的氣息。

他帶著無盡的悔恨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