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事之秋行路難
- 回到古代開酒樓
- 鶴歸不歸
- 3652字
- 2019-12-27 22:51:56
若說年年都有那么一段入不敷出的時候,還可以理解。單單今年的情況往年從未有過,這就很奇怪了。
“為何?”蘇誡問道。
王逸轉身走到窗前,遠眺外邊鱗次櫛比的樓臺,眼神在幾座特別突出的屋宇上匯聚。“東家,你可知這南城最頂尖的酒樓,共有幾座?都為何名?”
蘇誡聽出,王逸的話似有部分考校的心思。
“自然知曉。南城蔡河邊,大小酒樓飯鋪,不下百十座,最頂尖的,當有五座,分別是‘天然居’、‘隆瑞居’、‘泰和樓’、‘慶安樓’及‘銷愁館’。”蘇誡不假思索。作為月飴樓今后的主人,蔡河這邊行情如何,他已大概摸清。
王逸轉向蘇誡,微微頷首,因賬務而煩擾的臉色好看了些。右手一捻胡子,他繼而問道:“那你可知,這五座酒樓的來歷?”
來歷?蘇誡點頭道:“這五座樓中,‘天然居’與‘隆瑞居’并稱兩居,‘泰和樓’與‘慶安樓’合稱二樓,四座樓開業多年,元州人皆稱‘四樓王’。而‘銷愁館’資格低淺,去年年末才開張,但迅速聚集起一批食客,不乏高官顯宦的身影...”還未說完,蘇誡眼神一凝,發現了問題所在。
“看來你明白了。”王逸走到椅子前坐下,嘆息道:“蔡河岸邊,四樓王雖如擎天大鵬,占了食客中五六成份額,好歹還余有四五成,雖然不夠充盈,也可養活我月飴樓等。銷愁館開業,卻是把剩下四五成又抽去一成。如此,月飴樓便陷入了困境,到了而今捉襟見肘的地步。只怕再過數月,資產就要耗盡了。”
蘇誡默然而聽,他早便察覺到月飴樓經營不景氣,沒想到竟嚴重至斯。
王逸停頓,拿起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下,用袖子抹了抹嘴唇,又道:“東家,四樓王立于蔡河多年,名聲日隆,幾無人能撼動他們的地位。銷愁館底蘊不足,而據老拙觀察,來往者達官貴人居多,忖度背景不低。這五家,家家都動不得。慚愧啊,老拙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辦法。”
說到最后,王逸苦笑連連,一個勁兒地喊慚愧,然而并沒有等到蘇誡的回應。王逸抬眼一看,蘇誡坐在客座上,閉目側身,明顯步入沉思。
王逸搖搖頭,他可不認為蘇誡能想出好主意。眼前之人,聰慧不假,本質上還只是個不到二十的小子。他王逸活了數十年,經驗豐富,照樣一籌莫展。蘇誡,說得不好聽些,沒見過世面,哪里知道其中深淺?做生意,可不是讀書那般,一字一句明明白白。
也罷,反正已經沒路可走,不影響什么。
半刻鐘的時間悄然過去,王逸老神在在地陪著,禁不住裹緊了些身上的衣裳。四月下旬,春寒還未完全退散,偶爾刮來的一陣輕風,總使人感受到些許涼意。“坐怯衣裳單”,年歲也大,王逸對時節的變化更加敏感。
正欲悄悄退出,忽地見對面的蘇誡睜開雙眼,目光如炬,嘴角彎起一絲弧度。王逸心中疑惑:他真想出辦法了不成?趕緊問道:“東家,你可是有了良策?”
蘇誡點點頭,并未正面回答問題,而是問道:“王叔,你知曉我月飴樓和四樓王的差距在哪里么?”
王逸思量片刻,說道:“差距很大,地段、樓閣裝飾、客源等都比不上。不過依老拙看,最根本的,還是飯菜的質量和特色。”
“在飯菜方面,到底差在何處?”蘇誡追問。
“日常菜品方面,老趙的手藝足以應付,獨獨缺了特色菜。”王逸條分縷析,娓娓道來:“四樓王均有獨家特色,且很能拿的出手,天然居的釜菜冠絕元州,泰和樓的炙鶩子敢稱中原第一。正因此,才引得各色人等,打出偌大名聲。”
釜菜,即火鍋。先秦時期產生,經千年發展,到大周時已經非常成熟,鍋有鐵鍋、銅鍋、鴛鴦鍋等形制,食材有羊肉、豬肉,魚片、鹿片、獐子片、兔肉、雞腿、鴨腿、蛤蜊、螃蟹等,豐富多樣。鹽、姜、蔥、醬油、豆瓣醬、醋、白砂糖、紅糖等佐料此時也齊備,辣椒還未傳入,胡椒粉和花椒可代替。高級些的,還備有梅子仁、蜂蜜、辣菜和各種果醬。一鍋下來,滿屋飄香。
炙,烤也;鶩,野鴨子。炙鶩子,即烤鴨。炙烤食物的傳統很是悠久,但真正形成一套規范做法的烤鴨歷史很短,大周立國之初才出現。元州多湖澤,野鳧成群。獵戶打得野鳧,再賣給城內酒家,形成一條產業鏈。元州城內多數酒家的鶩子是這么來的,只有皇宮御膳司的鶩子,專門從江南運來。
釜菜和炙鶩子,雖不名貴,但也是以肉為主。在這個多數人以耕作為生的時代,對市井小民而言,有著莫大的誘惑。
聽了王逸的分析,蘇誡笑了笑:“是啊。唯有特色,才能吸引人。元州是天下都城,各府大人、王侯數量之多,決定一家酒樓的地位,豈不輕而易舉。以他們的身份,尋常菜品豈能入他們的眼?我觀二樓雅閣冷冷清清,便已知道緣由。”
“那東家的辦法是?”王逸有些期待。他在月飴樓數十年,傾注了太多心力,早就把這兒當成了家,感情深厚。要是月飴樓能度過這次危機,他當然高興。
蘇誡右掌一握,聲音有力道:“《論語》有言:求諸人不如求之己。一次危機度過,另一次危機也會到來。只有月飴樓自身有不懼風雨的能力,才能面臨千百次危機而不倒。”他走到桌前,從書冊中抽出一張白紙,拿起狼毫,簡單幾筆,勾勒出一種物什的形貌,并寫下尺寸大小。而后又抽出一張紙,寫下海參、鮑魚、鴨胗、鴿子蛋、花膠、排骨、火腿、豬肚、冬菇...各色各樣食物有十二三種之多。
把這張食物清單交給王逸,蘇誡沉聲道:“這上面的食物,市集上是否都能采購到?尤其是幾樣海中鮮味。”
王逸接過清單,從頭至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點頭說道:“可以。市舶司屬下的船每天運到元州的貨中,都包括了這些海中鮮,并不稀少,只是...都是晾干的,能行?另外,買多少才夠?”
“當然行,不是干的反而不美。”蘇誡指著清單,說道:“至于買多少,既然都不是珍奇貨物,先不要買太多,夠十余人享用就可。不過,買之前,先把這個做了...”他從桌上拿起另一張紙,遞給王逸:“這個物什,找家窯爐定制一批,先做十個,盡快...嗯,能有多快?”
王逸瞅了瞅,“東家是要做陶的?這可不好說,元州附近窯不多,十件的小生意,得等他們閑了才會做。少則四五天,多則半個月。”
這樣慢的么?蘇誡心下一愣。想想也是,世界那么大,可不是所有人都圍著一人轉。他擺擺手道:“先做吧,不管多久,做出來再說。做完了,你再采購清單上的食貨不遲。”
“好。”王逸應承下來,將兩張紙小心折起,慎重地放入貼身衣袖內。他本想問問蘇誡到底是打著什么主意,想想又算了。這些東西,花費不算太多,小打小鬧的,且先由著東家去吧。東家既然不多說,貿然發問也令其不喜。
蘇誡此時正是在思考月飴樓的將來。既然這道菜一時半會兒做不成,不如先弄一道簡單些、立即可做的菜,稍稍改善目前的局面。能早盈利一天是一天,也好給王逸、趙德這群人信心。
夕陽西下,晚霞憑著最后的倔強,與黑夜做無謂的抗爭。原本橙黃色的天空,現在銀灰色居多。窗外,行人匆匆,密集的攤位漸漸稀疏,有幾戶人家已經點起燈火,喊自家娃兒回家吃飯的聲音回蕩在街巷中,與溫柔的余暉做最后的告別。
于各家酒樓而言,正是營業的高峰時刻。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嗚咽,隨后的敲門聲也帶著惶惑。一個灰衣灰帽的小廝進了賬房,走得又快又急,腳步踉蹌,一雙眼睛里充斥著慌張。見到王逸和蘇誡,他顫抖著聲音道:“東家,掌柜的,前面...前面出事兒了...您...二位去看看吧。”
“張小七,你慌什么,天塌了不成?”王逸皺著眉頭喝道。蘇誡在一旁看著,聽出了張小七的哭腔,有些不解,旋而化為嚴肅。張氏三兄弟,都是月飴樓的小廝,負責吆喝、傳菜和打下手。經過幾天的接觸,蘇誡大致摸明白了三人的性格。三人中,就屬這張小七膽兒最大,如何一副哭喪的相貌?定然是出了不小的事。
喘了幾口氣,張小七稍稍鎮定,說道:“東家,掌柜的,前面...來了一位吃飯的客人,說是榮王府的小王爺...”
什么?蘇誡與王逸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濃濃的驚詫。小王爺?那真是貴族中的貴族,怎么會屈尊來月飴樓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酒樓?要知道,在這月飴樓,官員都見不著幾個,何況是王侯。
王逸猶自不信:“你確定?”
張小七拼命點頭:“千真萬確。”
“走,先去看看再說。”蘇誡帶著兩人直往前邊去。行進途中,張小七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細細講出:
“那位小王爺帶著火兒進來的。當時三哥在樓下替掌柜的收賬,我忙著傳菜,五哥去接待的。后來那人亮出身份,我們沒敢怠慢,迎著他去了雅閣。那位爺兒也不知哪里受了氣,把火兒都撒在我們哥倆頭上,非說我們犯了錯兒,還打了五哥一巴掌。我倆見了貴人,腿都軟得像面條,哪里敢去撥弄啊。東家,掌柜的,可不是我張小七得罪了貴人,要是我惹的禍,我生崽兒沒腚眼兒...”
“好了,我知道了!”眼見張小七越說沒譜兒,蘇誡只得截住了他的話頭,心下也有些惴惴。這就是升斗小民的真實處境啊,被王侯欺負了,還得擔心自己是否有罪。蘇誡何嘗不憂慮呢。大周畢竟是冷兵器時代的封建社會,王侯一聲令下,普通人便連生死也掌握不得。
“小五臉沒事兒吧?”
“五哥臉有些腫,等晚上有空了,再去看郎中。”張小七答道。
蘇誡“嗯”了一聲,又問王逸道:“這榮王,是何許人?”
王逸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些干澀:“...榮王的大名,元州誰人不知?當今圣上的親叔叔,當年的元州四害之一,偷雞摸狗咳...之類的事兒沒少干,弄得全元州雞飛狗跳。這位小王爺既是榮王府的人,只怕不好相與啊...”
王逸聲音越講越低,似是憂心忡忡。真是多事之秋,生存問題還未解決,無端又惹上一位小王爺,前路未卜。只盼著這位小王爺還有些善性、講些道理。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