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天邊掛著一輪炙熱的圓盤，將周圍棉白色云朵，燒成一片紅光。赤橙色光輝下，照射在人們臉上，呈現(xiàn)出各式各樣表情。

進入落日縣后，便是一條寬闊的青石板路，大概能容得下十個人并排走，高低起伏不平，青石板路兩側(cè)，盡是農(nóng)商小販，擺放著各式各樣商品，活的生禽，死的臘肉，身上穿的麻布，腳上踩的布鞋，遮雨的斗笠，吃飯的碗盤，數(shù)不勝數(shù)，還有街頭一座簡陋小棚，里面?zhèn)鱽砹钊耸秤笤龅南阄叮吶寺暥Ψ朽须s，極為熱鬧。

柳白就像是一只被豢養(yǎng)的猴子，進入市集，仿佛回歸到了森林之中，盡情在樹林中游蕩，街道左右來回穿梭，觀看著從未見過的事物。

齊叔跟在后面，任由柳白四處閑逛。

畢竟是第一次進縣，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熱鬧的場景，見到如此之多村子里沒見過的事物，自然是充滿著好奇。

足足半個時辰，柳白依然沉浸在，這個新奇的集市之中。

不知不覺間，日光沒入遠方天際，不少臨街商鋪，已經(jīng)掛上燈籠，落日余光下，百姓行色匆匆，商家小販紛紛收拾商物。

“還有兩刻，便要開始宵禁，也該找個客棧住下。”

“可······”

齊叔點點頭，“可以在此，多停留一天，明天你也可以起早，天一亮早市開市時，便去逛逛這集市，以你的體力，一天時間，你便能逛遍整個落日縣。”

柳白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珍重躬身揖禮，“多謝······”

話還未說完，齊叔便立刻打斷柳白，“出門在外，小心為上。你這套禮節(jié)是官宦子弟，才能施行的禮，若是被官員遇見，上來盤問你的身份，這是要受笞刑的。”

柳白眼中充滿著疑惑。

“民就是民，官就是官。民只能穿青綠色，或者本色的麻衣。若是穿了官員穿的顏色衣服，也是要受笞刑。”

柳白看著齊叔鄭重的表情，頷首行了一個普通揖禮，“多謝齊叔提醒。”

齊叔深深看了一眼柳白，“這里畢竟不是翠竹村。”

“柳白謹記。”

齊叔也不在說什么，轉(zhuǎn)身加快步伐，趕往投宿的客棧，走到一處燈火通明，二層樓高的客棧時，忽然開口說道：“客棧里有你多年未見的熟人。”

柳白不禁有些困惑，心想這里怎么會遇到熟人呢？正在思考間，已經(jīng)走到客棧門口，門口高掛著兩盞大燈籠，隱約照出牌匾的名字，落日客棧。

將將踏入門口，便聽到一聲吆喝，“兩位客官，里面請。”

而后，那名身穿青衣麻布，濃眉大眼的青年男子，彎著腰，低著頭，肩膀披著一條長布，低聲說道：“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店？本店上房還有兩間，中房和下房都只剩一間。”

“給我兩間最好的下房，張鋼牙你要是敢戲弄我，就別在指望我給你往村子里捎口信。”

被稱作張鋼牙的小二，立刻抬起頭，大喊著：“齊叔！可是幾個月沒來了吧，這是打算回村嗎？還麻煩齊叔給我父母大人，稍個安撫的話。告訴他們二老，鋼牙過得很好，吃得飽，睡得暖，等攢夠了錢，討個媳婦，就回去伺候他們二老。”

“早就知道你要帶這些話，我這是剛從村子回來，你說的那些話，早就已經(jīng)捎帶了，順帶還給你雙親帶了一些臘肉。”

張鋼牙看著齊叔，猛地抱住雙拳，躬身彎腰，幾乎平行地面，聲音似乎也有些哽咽，“多謝齊叔。”

“快起來，都是同村之人，自然要相互照應(yīng)。”齊叔扶起張鋼牙的身體，眼看著他目光含著淚光，“都已經(jīng)加冠五年了，怎么還像個稚童一般，說流淚便流淚，也不外怕被柳白笑話。”

張鋼牙趕緊用長布擦去眼角的淚水，“五年前回村子加冠，那小子還穿開襠褲呢，今年不過才十五歲吧，怎可能出村。”

“半月前剛過完十五歲，還有，我五歲便不再穿開襠褲。”

聽聞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張鋼牙轉(zhuǎn)頭看向齊叔身旁的少年，清秀稚嫩的面孔，并不出眾，唯獨那雙眼睛綻放的光亮，總是讓人難以忘記。

除了那雙眼睛，模樣似乎有些陌生，但只要看見那雙眼睛，便確定無疑他就是柳白。

張鋼牙張開雙臂，撲向柳白。距離只有短短兩步遠，若是普通人，肯定會被抱住，但張鋼牙卻撲了個空。

甚至，險些摔倒在地。

“好小子，幾年不見，越來越靈活了。”為掩飾尷尬，接著說道：“看來這幾年，你沒少用功練習，也不知道射術(shù)技藝追上我沒有。”

“兩年前，我已經(jīng)在百步之外，正中靶心。而你十五歲時，方能做到。”

“年紀不大，倒是會吹噓自己。”張鋼牙含糊而過，試圖結(jié)束這個令他尷尬的話題，“快些跟我進來，我去給你們尋兩處好房間。”

張鋼牙轉(zhuǎn)身帶路，順勢拉著齊叔的衣服，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說話聲問道：“這小子真的十三歲就能做到了？”

齊叔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我只知道，柳村長十分放心，把柳白放出村子。”

提到柳村長的名字，張鋼牙忍不住渾身哆嗦一下。

作為村子里最好的獵戶，柳青松可以說是全村人最敬仰的人。

不論是射術(shù)還是狩獵技藝，無人能望其項背。但他卻并沒有自視甚高，反而有教無類，對村子里所有孩童，統(tǒng)一教授射術(shù)。

柳村長也是張鋼牙，所見過最嚴厲的老師。嚴厲到不能百步之外射中靶心者，不能出村。而這個所為的靶心，不過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竹筒。

直到張鋼牙進了落日縣，偶爾聽到一些官兵講起，百步之外射中目標的弓手，乃是萬里挑一的人才。

但在翠竹村，卻是極為常見，自從柳青松教授射術(shù)以來，從未有人超過加冠年齡，卻還無法達到百步之外射中靶心的人。

張鋼牙是第一個十五歲，便能達到這個程度的村民，也是柳青松教授射術(shù)以來的第一人。

但萬萬沒有想到，當年還是穿開襠褲的柳白，如今早已超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