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垂暮，天色漸晚。

柳白與張鋼牙用一天的時(shí)間，僅憑雙手，為獨(dú)孤長空，建造了一座簡陋墓地。

實(shí)際上，也只是一堆黃土，插著一塊墓碑。

墓碑上寫著天下第一霸王槍，獨(dú)孤長空之墓。字跡有些潦草，雖然極力想要寫工整，卻因?yàn)槭褂眉^，刻在木塊上，還是無法保證工整，但卻是柳白所能做到最好。

歐陽眼看著他們二人，所做的一切，實(shí)在覺得有些厭煩。

人已死，這之后繁文縟，不過是浪費(fèi)時(shí)間而已。

活著才最重要，死了什么都不重要。

柳白盯著許久墓碑，忽然站了起來，躬身行禮，“柳白一定會將信，送到寒雪宮。”

“你瘋了？”張鋼牙忍不住驚呼道，“寒雪城距此地，足有上千里。”

“江湖中人，最重信義，我既然已答應(yīng)，獨(dú)孤大俠去送信，那便不管多遠(yuǎn)，也要去。”

“可是·······”張鋼牙面色略有猶豫，思慮片刻，“也好，免得去了那鴻鵠會，失落不得志。”

柳白搖了搖頭，“只是事有輕重緩急，今年時(shí)間來不及，那便只好明年。”

張鋼牙再次看向柳白雙眼，此時(shí)他眼中布滿血絲，充滿著疲憊，不愿在打消柳白心氣，默默點(diǎn)頭贊同。

“不行。”

三人中一陣沉默，卻忽然響起一道反對之聲，柳白二人齊齊看向，聲音發(fā)出方向，只見歐陽面無表情，重復(fù)著說道：“不行。”

“為何不行？”

“你要去鴻鵠大會。”

“為何我要去鴻鵠大會？”

“因?yàn)椋乙ァ！?

“你去不去，與我何干？”

“因?yàn)椋已赝救鄙僖粋€(gè)名仆從，而你正好合適。”

“為何給你做仆從？”

“憑我比你強(qiáng)。”歐陽十分隨意伸出食指，點(diǎn)在柳白身上。

柳白便徑直暈了過去。

張鋼牙完全沒有看清歐陽的動作，可他知道，一定是面前這位身穿黑袍之人所為。可即便心知，對方出手，他沒有任何反抗的機(jī)會，但總不能坐以待斃。

“大俠饒命！”

張鋼牙立刻側(cè)過身子，跪了下去，但右手卻在小心翼翼地，摸向柳白的箭桶。

歐陽卻是冷眼看著，“放下你手上的箭。”

這一句話猶如一盆冷水，生生澆在頭頂，就連最后一絲求生希望，也被無情澆滅。

“回縣里，將他隨身攜帶包袱拿來。”歐陽頓了頓接著說道，“若是宵禁之前，你還未歸來，我便殺了這小子。”

張鋼牙先是一愣，完全無法理解對方所作所為。

“去。”

歐陽也并不想解釋什么，隨手抓起柳白脖子，提到半空中。

“不要。”張鋼牙驚呼一聲，面目表情猶如麻繩扭在一起，狠狠咬了咬牙，轉(zhuǎn)身飛奔而去。

“若要報(bào)官，后果自負(fù)。”

歐陽的聲音在空中飄蕩，張鋼牙飛奔的背影，略有停頓。

眼見背影消失，方才緩緩放下柳白的身體。

雙手在柳白身上四處摸索，“筋骨還算可以。”

摸索過身體后，轉(zhuǎn)而掐住手腕，一股輕柔的氣勁，流入柳白的體內(nèi)。

過了大約一炷香時(shí)間，歐陽緩緩張開雙眼，“只是這氣穴經(jīng)脈，資質(zhì)平庸。”

望著昏睡中的柳白，歐陽凝神皺眉，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沉思之中，日落西山，微風(fēng)襲來，涼意漸起，森林中樹葉搖曳作響，總有些鬼魅氣氛，讓人毛骨悚然。

而歐陽自始至終，一直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盯著柳白皺著眉頭。

直到張鋼牙背著包袱回來，仍然一動不動。

張鋼牙不敢打擾，更不敢妄動，哪怕是陷入沉思中的歐陽，極易偷襲，甚至還有不小的機(jī)會。

但面前這名黑袍男子，所展現(xiàn)出來的實(shí)力，實(shí)在無法撼動，如果貿(mào)然出手，唯一的結(jié)果，便是葬身于此。

張鋼牙緊張猶豫之間，手不斷握緊，又不斷松開。

“還算有自知之明。”

歐陽的聲音，遠(yuǎn)比這二月夜晚的冷風(fēng)，更加刺骨。

張鋼牙愣住，像是一塊石頭，看著歐陽走過來，走到柳白身前，一只手提起柳白，一只手提包袱，向著森林深處走去。

不多時(shí)，身影完全被夜光所吞噬，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時(shí)，向前追去，卻無論如何，也尋找不到任何蹤跡。

按道理倆說，一名男子加上一名少年。哪怕只有一行腳印，也應(yīng)當(dāng)是清晰可見。

可張鋼牙，足足尋找了一個(gè)晚上，依然未曾尋找到任何腳印，就仿佛這兩人，憑空消失一般。

張鋼牙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對于歐陽來說，則是習(xí)以為常。

畢竟，作為一名刺客，最根本的生存手段，便是隱匿。

歐陽拎著柳白，行走于深林之中，按照他的計(jì)算，明日卯時(shí)，柳白應(yīng)當(dāng)醒來。

事實(shí)也正如其所料，翌日卯時(shí)二刻，柳白悠悠醒來，可能是因?yàn)樗俗阕懔鶄€(gè)時(shí)辰的原因，整個(gè)人渾渾噩噩，頭腦一片混沌。只感覺口干舌燥，便起身，四處尋水。

“啪嗒”

面前多出來一袋水囊，柳白向著水囊方向看去，歐陽站在清晨陽光下的土道上，顯得額外孤冷。

柳白沒有質(zhì)問，也沒有憤怒，先是摸了摸胸口的信封，確認(rèn)信件還在，便抓起水囊，小口小口飲水。

“這是哪？”

“漁陽郡官道。”

柳白望著前方的路，眼神中根本無法掩藏，對那條道路的渴望，但也僅限于渴望。

他站起身，擦去身上的灰塵，拾起包袱，躬身行禮，轉(zhuǎn)身向著身后的落日縣，向著更遠(yuǎn)的北方而去。

“你去哪？”

“送信。”

柳白眼中沒有絲毫妥協(xié)，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遠(yuǎn)沒有因?yàn)闅W陽脅迫他，而憤怒，雖然這份憤怒，只能凸顯他弱小無力。

“難道你不憤怒，我將你脅迫至此。”

“森林里剛出生的幼崽，又如何抵抗成年猛獸。”

歐陽眼含深意看著柳白，“說來也是。”

柳白頭也不抬，向前走去。

歐陽卻橫身擋住，他的去路，“我給你兩條路選，要么做仆從，我順勢會教你一些呼吸吐納之法。要么，葬身于此。”

不論是何人，不論從何角度，對于歐陽所給出的選擇，明顯第一條遠(yuǎn)優(yōu)于第二條。

更何況，生死之間，跪著活，總比站著死要好。

歐陽一直如此認(rèn)為，也一直認(rèn)為世人皆是如此。

但偏偏柳白是個(gè)意料之外的人。

“我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我可以選擇走回落日縣。”

柳白向一旁跨出一步，繞開歐陽的黑影，徑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