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司機的出租車在經過一段慣性作用的滑行下停在原地。

跟在后面的黑色越野也停了下來，廖舍帶著其余兩名專員迅速沖過去打開后排車門。

映入眼前的是一個碩大的空洞，以及滿后座的鮮血。

大毛愣愣地抱著懷中二毛剩下的半截身子，一動不動，猶如一座木雕，任由廖舍怎么拍打都沒回過神來，最后還是廖舍和另一人強行搬出來的。

至于二毛，則被最后一名專員拖了出來。

面色蒼白，斷肢處的血已經不再外流，眼見是死透了，哪怕是全世界的醫生都聚集于此也無力回天。

專員們雖然見過無數尸體，無數次經歷過生死離別，但眼前這一幕還是讓人感到悲痛，嘆了口氣，去拉警戒條了。

大毛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似乎回過來點神，向著二毛的位置挪去，輕輕托起二毛開始發涼的腦袋，枕在自己腿上。

半小時前，這家伙還活蹦亂跳的。

回憶起二人從小到大的經歷，年幼不懂事被街坊領居從街頭打到街尾，早早輟學去混社會，在幻夢夜總會混日子，在南陽縣為了還清高利貸做狗當孫子，直到前不久開了一家奶茶店……

都是懷里這家伙在自己身邊，一起吃苦，相互傾訴，難過的時候抬頭看看，會發現有人陪著自己……

沒了，現在什么都沒了。

懷里的他還是那副欠揍的模樣，只是以后再也不能揍他了。

大毛坐在原地，再也繃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拿著裹尸布走來的廖舍靜靜站在原地，點燃一根香煙。

離別總是讓人難過的，尤其是自己認識的人，哪怕只見過一面。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幻夢夜總會門口遇到大毛二毛時的情形，雖然氣憤，但后來也發現了，這兩個家伙本性不壞。

平野璃繞過廖舍，走到大毛身邊，緩緩蹲下身子。

大毛也認出了面前的二人，平野璃、廖舍，幻夢夜總會和南陽縣有見過這兩個警察，但那又怎樣？他們不是神，救不了二毛。

“手讓開。”平野璃淡淡的說，目光和大毛對在一起。

那是一雙和出租車司機一模一樣的猩紅雙眼，詭異的豎瞳盯著大毛，本能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大毛驚恐的后退，卻被另一只大手托住了后背。

“沒事，她不會把你怎么樣的，你安全了。”廖舍輕輕拍拍大毛的后背，將煙遞給了大毛。

大毛搖搖頭，他現在一點抽煙的心情都沒有。

廖舍和大毛兩個人就靜靜的看著平野璃潔白的手在滿是血漬的二毛腦袋上一陣亂摸，也不知道在干嘛。

“你有法子？”沉默片刻，廖舍似乎看明白了平野璃想要干什么，便問道。

“恩……”平野璃應了一聲：“他腦袋沒受傷就沒事。”

大毛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怔了一下，臉上露出希望和喜悅，但轉瞬即逝：“我知道你們是想安慰我，但二毛已經成這樣了，雖然我沒什么文化，不懂醫療方面的知識，但……”

“嘖……”平野璃忽然在大毛胸口輕輕捶了一拳，打斷了大毛：“我說了我能救你是不是聽不懂？還是你不信我了？”

“真的假的？人都成這……”廖舍這下子不淡定了，他每天和死人打交道，二毛現在可以說是死透了，就這樣都還有辦法？

“別拿我的能力和人類的醫術比。”平野璃站起身道：“論殺人你們比不過我，論救人，你們也比不過我。”

“都退開，健康的人別吸收太多我的血鬼術，會有副作用的。”

廖舍第一個退到馬路邊上，大毛楞了一下，在平野璃的再次催促下和廖舍站在了一起。

平野璃微微抬手。

血鬼術，生花

道路兩側的綠化帶中，無數植物沖破灌木的封鎖，向四周延伸，結實的柏油馬路布滿裂痕，卷曲的新生嫩芽自縫隙中不斷生出。

一片翠綠以二毛為中心展開。

“這……這是……”大毛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知道該說什么，就算是見過出租車司機掌心的奇怪金光也依舊震驚。

“我也沒見過……等等看吧。”廖舍下意識的又摸出根煙，在他眼中，血鬼術就是用來殺人的，每次有食人鬼釋放血鬼術時只能從中感覺到無盡殺氣和寒意，但富有如此生機的血鬼術……若非親眼所見，打死都不會相信。

那片翠綠還在蔓延，植物的高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過鞋面，其中不乏有長到膝蓋高度的奇怪植物。

就當廖舍以為這些植物會繼續生長下去的時候，一個個顏色各異的花苞出現在枝丫的側面，并迅速綻放，濃郁的花香彌漫整條街道，各色的花朵在晚風中搖曳，與這鋼鐵鑄造而成的城市格格不入。

而身處花海邊緣的廖舍和大毛則感覺到神清氣爽，因為二毛的事而悲傷的情緒完全消散，現在只想舒舒服服的躺在花海中，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腕，在花海奇妙的影響下，之前被司機抓握的青紫正在緩緩消退。

平野璃手上的動作還未停止，此刻的她就是綠葉與鮮花構建的舞臺上唯一的指揮者。

血鬼術，涓流

空氣中的水汽被迅速抽走，隨著平野璃的指尖繞動，匯聚，幾個呼吸間，一人高的水球懸浮在花海上方，散發著藍色的幽光。

平野璃再度揮手，那水球仿佛有了意識，自己向二毛的位置飄去，將二毛剩下的半截身子輕輕包住，重新懸浮在空中，不斷涌動。在這無法呼吸的水球中，二毛原本蒼白的面孔居然恢復了一些血色，而再細看斷肢處，無數新生肉芽正在交織，骨骼在生長，血管在蔓延。

血鬼術，花之馨息

平野璃的血鬼術還未停止，原本盛開的鮮花紛紛凋落，無數花瓣被一道莫名的風輕輕卷走，匯聚在平野璃身旁，下一刻便齊齊鉆入幽藍的水球中，徹底包裹住了二毛。

“說實話，如果食人鬼都是這樣的，我覺得人類和食人鬼共處也不是不行。”廖舍站在原地喃喃感嘆。

大毛點點頭，雖然不知道食人鬼是什么，平野璃為什么能有這么奇妙的能力，但如果這種東西能多一些，或許這個世界會少很多因為離別而傷痛的事。

似乎是站累了，兩人坐在血鬼術創造的草坪上，靜靜地看著空中旋轉的水球。

攻擊類的血鬼術平野璃是最常使用的，但這治愈類的血鬼術平野璃是真不擅長，因為對食人鬼這種幾乎不死的生物來說，是最雞肋的，完全沒有用武之地，若不是今天遇到快死了的二毛，這三種血鬼術都要被忘掉了。

時間過了大概半小時，廖舍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大毛閑聊，想分散大毛的注意，但大毛一直心不在焉的回答，眼睛一直盯著草坪中央的水球。

水球經過十幾分鐘的旋轉，原本幽藍的模樣幾乎不見，已經變得和普通的水一樣透明，水球中的花瓣也漸漸枯黃。

平野璃的手還在不斷揮動，控制著水球旋轉，只是動作有些讓人想起烤全羊時廚子轉動架子的模樣。

大概又過了五分鐘左右的功夫，平野璃停止了烤……水球轉動，手指向下一點，水球輕飄飄地落在草坪上，在接觸到草坪的瞬間，所有植物都迅速枯萎死亡，自最外圍向中央迅速蔓延。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大毛一機靈站起來，想要沖過去看看情況，卻被廖舍一把拉住了褲腿。

平野璃不讓他們去中間，一定是有原因的。

沒辦法，大毛只好站在最外圍墊腳眺望。

隨著最后一抹綠意枯萎，水球嘩的一下散開，枯萎的草坪、凋零枯黃的花瓣上躺著一個濕漉漉的人影。

“二毛！”大毛難以壓抑心中的激動，自己的弟弟，居然完完整整地躺著那里！唯一的缺點就是只剩下了上半身還有衣服，看來這奇妙能力并不能把和下身一同打碎的褲子也修復回來。

“喂。”平野璃俯下身子，拍了拍二毛的臉。

沒有反應。

平野璃眉頭微皺，再次伸手拍了拍。

還是沒反應。

正在激動的大毛見二毛一點要醒過來的跡象都沒有，絕望之情再次涌上心頭，眼眶剛剛變紅，就聽見啪的一聲脆響回蕩在空曠的馬路上。

“醒醒別睡了！”平野璃大喝一聲，只見平野璃手掌高舉，二毛的腦袋歪向一邊，一個通紅的掌印浮現在右臉。

“咳啊！”二毛突然睜開雙眼，吐出一口夾雜著淤血的水，扶著地面劇烈咳嗽起來。

“好小子，剛才水沒少喝啊，差點又給你打死。”平野璃緩緩放下高舉的手掌，本來準備再來一巴掌的，看情況是不用了。

“二毛！”大毛這下才沖過來，一把緊緊摟住二毛。

“你沒事吧！哥看看！”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二毛身上摸來摸去，檢查傷口。

沒有任何傷口，就連小時候騎車留下的疤痕也沒了。

“干啥呀干啥呀？別摸了！”二毛見大毛越摸越靠下，一把打開了大毛的手。

大毛嘿嘿笑了笑，沒再說什么，重新摟住二毛。

“歡迎回來。”

“恩……”二毛雖然疑惑自己是怎么變回來的，但見大毛這么激動，還是回去再問好。

“你剛才為什么不讓我們進來？我在外面感覺神清氣爽的，能有什么副作用？”廖舍見大毛二毛忙著敘舊，便問平野璃。

“死人能在這里起死回生，傷者能痊愈傷勢，健康的人能返老還童，這下你明白了嗎？這次的血鬼術是按起死回生的力度去發動的，如果你們兩個健康人站中間，等二毛活過來，估計你們兩個也變回三歲小孩了。”平野璃解釋道。

廖舍打了個哆嗦，慶幸自己沒有深入，剛才還拉住了大毛。

“行了，回去再感嘆吧，二毛你活動活動身子，讓我看看恢復的怎么樣，這是我第一次用那能力，別多給你造個屁股出來。”

“……”

“……”

“……”

大毛放開二毛，讓二毛站起來，二毛這才感覺到屁股涼颼颼的，低頭一看，發現下半截身子光溜溜的，連忙一把捂住自己的關鍵位置。

“別擋了，我吃人的時候可沒少見那地方。”平野璃翻了個白眼：“隨便動一動。”

二毛紅著臉，撒開手走了兩步，做了兩個蹲起，羞著臉低頭不敢看平野璃，嘴里卻發出疑惑的聲音。

平野璃一直盯著二毛，在幾百年前開啟了通透世界后，她能清晰的看到人體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根骨骼，每一處肌肉運動。

二毛的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敢說有多好，但絕對是比之前要強上不少的。

“行了，沒問題了，該吃吃該喝喝。”平野璃擺擺手，轉身向黑色越野走去。

“哥！”二毛突然扒在大毛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激動的說道：“我的尺寸……好像變大了……”

“聽說你們男生喜歡比大小，我在重塑你身子的時候就稍微改了改……”平野璃摸了摸鼻子，深藏功與名的離開。

沉默片刻，二毛突然對平野璃的背影鞠了一躬：“謝……謝謝小璃姐！”

也不知是在為復活而道謝還是因為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