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佳寧卯時便起來梳妝，昨兒夜里崔媽媽將四喜如意裙送了過來，上等的云紋錦緞，藍底紅紋，喜慶大氣，只是這料子到底過于貴重了些，如今她一個丫鬟穿在身上不免心中慌慌不定。

她特意為自己梳了個飛仙髻，頭上戴著章婧琳才賞的紅寶石簪子，簪料是足金的，上頭鑲嵌的寶石也是難得的雞血石，還有那手腕上的紅瑪瑙鐲子，顏色油潤通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這些都還不算什么，最貴重的便是耳上的那對點翠耳墜子。

點翠工藝精細，選材又極為難得，需選翠鳥身上的藍色毛羽才行，不僅光澤好，且色彩艷麗，在一眾貴女當中尤為受捧，只一對小小的點翠耳墜子，價值便不下百金，昨兒章婧琳賞她的時候，她捧在手里手指頭都是顫的，生怕不小心給弄壞了。

點翠分為硬翠和軟翠，硬翠只供皇室，其他人管你是官身還是白身一律只能用軟翠，當然，能用的起的人家也是寥寥。

卯時三刻，趙佳寧梳妝完畢，前去正房伺候。

“華裳……”

“華裳姐姐安。”

“見過華裳姐姐。”

趙佳寧一路微笑點頭，聽著身后的三等丫鬟們小聲議論著，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舒緩心中的緊張。

“你們看華裳身上穿的，可真好看。”

“當然好看了，那可是現下最流行的云紋錦緞。”

“肯定又是小姐賞的吧，華裳命可真好，同樣是伺候主子的，人家華裳就能天天得賞，咱們卻只能做些粗活。”

“羨慕也沒用，什么人什么命，你們看華裳那通身氣派，我看啊，進府前指不定是哪家的小姐呢。”

“切，少閑扯，誰家的小姐好好的主子不做，跑來做個二等丫鬟。”

“就是，就算她以前家世好又能怎樣，這落草的鳳凰不如雞。”

元香端著水盆帕子出來，見著趙佳寧忙湊近了低聲道：“小姐剛起身，你說話行事切記謹慎。”

趙佳寧點頭，看著她身上的留仙裙發呆，同樣是云紋錦緞的料子，腰身款式也不比她身上的四喜如意裙差，應該是新賞下的。

果然，見趙佳寧盯著自己瞧，元香便輕語：“昨兒夜里崔媽媽送來的，還有頭上的簪子，賞惜琴的是一套如意百合裙。”

“姐姐穿上這留仙裙真好看，就跟真的仙子一樣。”趙佳寧同樣輕語。

元香嬌嗔的看了她一眼，小聲道：“快些進去吧，別讓小姐等久了。”

趙佳寧這才重整了衣袖，跨進了房門。

“奴婢華裳見過小姐，問小姐安。”

“起身吧。”

章婧琳將一支鳳鳥鑲紫玉珠的步搖插進發間，緩步走到趙佳寧面前左一圈右一圈的細細觀看，極為滿意的點頭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裝，這么一打扮還真有些大家閨秀的樣子，崔媽媽你說是不是。”

崔媽媽立在一旁笑著看她，點頭不語。

“小姐謬贊，主要還是小姐賞的東西好。”趙佳寧奉承道：“若非有小姐這些，奴婢便是鋪地的石頭子兒，隨意扔在那里也不會有人注意。”

“你這話不對，我賞你的東西自然是好的，可若你貌丑無鹽，也是襯不出這東西的好，說到底還是你自己有底子。”

趙佳寧抬眼，笑得如同一個討了長輩贊賞的稚子，說：“小姐也這么覺得？自打奴婢跟在小姐身邊，這模樣當真是美了不少。”

章婧琳先是一愣，而后便不由地笑了起來。

崔媽媽順著話說：“這樣說來，還是咱們這院子的水土養人，老奴瞧著不僅華裳，元香也比剛入府時嬌艷了許多。”

“這丫頭說巧話討我歡心，崔媽媽怎么還信了。”章婧琳坐到椅子上，又問：“賞銀都備好了嗎？”

“都安排妥當了。”崔媽媽微低了頸背說道。

章婧琳點頭，吩咐趙佳寧等人在院兒里聽消息，而后起身說：“時辰差不多了，崔媽媽，咱們走吧。”

趙佳寧低頭將她們送出院兒門，而后才又回到堂下。

惜琴已然到了，身上果真穿著元香口中的那套如意百合裙，頭上的發飾也是件件貴重，瞧著比她還要像個大家閨秀，手腕上還帶著一只質地油潤的白玉鐲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章婧琳新賞下的。

堂中的案桌上放著十幾個花色一致的荷包，還有幾只繡了蝴蝶點綴，另一旁放著一張托盤，上頭擱著一只云錦繡花的荷包，另有兩枚金鑲玉的壓裙墜子。

巳時一刻，院兒里傳來消息，珍姨娘成了章宏的平妻，自今日起便是章家二夫人。

緊接著，惜琴便出去宣布了章婧琳下賞的事情，跟元香二人將院兒里奴仆的賞銀依次分發下去，聽了不少討喜的話。

趙佳寧也未閑著，端著托盤便去了蕓蓮房中。

魏紫立在外頭，見了她也不多言，行禮后便轉身敲門：“蕓蓮姑娘，華裳來了。”

開門的是梨兒，看著趙佳寧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愣了好半天才緩過神兒來，匆匆行禮，只是那表情瞧著十分不自然。

趙佳寧無暇顧及梨兒，抬腳進了屋子，蕓蓮還未起身，連床帳都沒掀起。

趙佳寧開口道：“蕓蓮姑娘，今兒府上有大喜，奴婢尊小姐吩咐，給蕓蓮姑娘送賞銀過來。”

“大喜？”床帳里的聲音有些嘶啞。

“是，蕓蓮姑娘許久未出門，怕是還不知曉，老爺提了姨娘做平妻，如今珍姨娘已是府上的二夫人了，且，二夫人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小姐特意吩咐院兒里上下各賞一個月例銀，蕓蓮姑娘自是不同奴婢們，除了賞銀之外還多了兩枚金鑲玉的壓裙墜子，小姐說了，姑娘身份不同往日，日后再要出門，腰間佩戴之物寒酸不得。“

“你……咳咳……”許是昨夜受了涼，蕓蓮連著咳嗽了好幾聲才掀起床帳，露出一張憔悴病容，見了趙佳寧的一瞬，也同梨兒一樣呆住了。

“咳咳……華裳，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越矩……”

話剛說了一句，蕓蓮便覺得自己喉嚨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一樣，丁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華裳今日可真像個主子啊。

這四喜如意裙還是她親自去找的繡娘，還有那頭上的簪子，她記得當初可是花了一百兩買的，那對耳墜子是鳳祥樓里老師傅的家傳手藝，這些都是章婧琳極為喜愛的，竟然賞給了華裳？竟然賞給了一個二等賤婢！

蕓蓮再看向托盤里的那包賞銀以及那兩枚金鑲玉，手指緊攥著床帳，只覺得胸口悶得喘不上氣來。

章婧琳，今日你帶給我的諸多羞辱，總有一日，我會全部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