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擁有了一具替身，杜陽明并沒有過分的激動，只感到一絲莫名的怪異。

共享記憶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地下基地中的輔腦就與他同步著海馬體信息，區別在于那是一個指揮器官，而面前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是一個自己扮演的人工智能？

還是一個扮演自己的人工智能？

杜陽明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定位，更不知道如何對待自己的這個克隆人。

準確的說，應該叫復制人。

海馬體的同步速度飛快，轉眼到了90%，即便有孢子的內分泌調節控制，杜陽明仍舊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95%

98%

100%

同步完成了一剎那，杜陽明忽的感覺一陣心悸，接著是沒來由的眩暈，意識仿佛一瞬間被抽離大腦，進入到了某個混沌的空間層面。

熟悉的提示音：

“神經元匹配…”

“末端神經檢測…”

“脊髓對側神經交叉點排查…”

“腦干對側神經纖維排查…”

“首次運動信號釋放…”

此時此刻，站著的杜陽明和躺在床上的替換體同時抽動了一下手指。

隨后同步握拳，接著屈肘屈膝，默契的像是鏡像一般。

漸漸的，兩具軀體的動作變得不那么一致，站著的杜陽明依舊活動自如，躺著的雖然遲緩，卻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步著。

某一刻，復制體忽睜開了雙眼，仍處在意識混沌狀態的杜陽明也清醒過來，只不過看到的一幕卻讓他理解不了。

這是什么視角？

我成了幽靈？

為什么看到了兩個我？

無法名狀視線在兩具身體間來回掃視，最終定格在復制體半舉向空中的左手，杜陽明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

上帝視角！

在這間并不大的休息室中，兩具同步的軀體共享了視區，串聯了大腦，于是有了這仿佛幽靈模式下的觀察者視角！

杜陽明沒修過仙，但也大概猜得出，如果這世界真有神仙，真有身外化身，視角恐怕也就是這樣了。

試著將意識從兩具身體中切換，絲毫沒有阻滯感，甚至杜陽明還發現，復制體對于吉爾斯活體的連接速度更快。

但美中不足的是，語言系統似乎出現了障礙，仿佛嘴里的那一條不是舌頭，是一條泥鰍，根本指揮不動！

給復制體播放一段視頻，杜陽明將意識切換過去，頓時就感覺視頻中的內容變成了天書，很難理解，只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詞匯，復雜的句子變得相當吃力吃力。

“這具身體有什么瑕疵嗎？”

片刻之后，杜陽明得到了回復。

“布若卡氏區同步率3%…韋尼克區同步率17%…”

“難怪”

杜陽明自言自語道。

運動性語言中樞和聽覺性語言中樞都沒有同步完成，怎么可能構建起正常的聽說能力？

原來只是一具半成品，杜陽明這么想到。

看來短時間內還不能放這具身體出去露臉，不然沒有同步完善的大腦功能，太容易給人留下一個“媽的智障”的印象。

出門直奔最近的超市，杜陽明大包小包采購了兩個星期的食物，推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車，心里滿是無奈。

照顧吉爾斯活體也就算了，現在現在還需要照顧自己的復制人，八成是把保姆天賦點滿了…

正在排隊的空檔，前方等待結賬的小蘿莉奶聲奶氣的指著口香糖問媽媽，“這個是什么”。

“這是口香糖啊”

“哦哦！我知道了！你的益達！”

“呵呵…”一旁的收銀員樂出聲，一邊掃碼一邊逗小孩：“誰教你的呀小朋友？”

“是啊，誰教給你的？”少婦臉上也帶著一絲笑意。

“電視上面說的?！?

跟在后面排隊的杜陽明原本還覺得挺好玩，可聽到這里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孩子知道口香糖的名字，獲取途徑就那么幾個，父母口中，電視節目中，或者是其他的誰告訴的。

那吉爾斯是從什么途徑獲取的相關知識？

他們知道人腦獨有的布若卡氏區！

知道韋尼克區！

知道太多太多人類對于自身器官的命名！

誰教給他們的？??！

越深入思考，杜陽明越覺得毛骨悚然。

吉爾斯科技領先人類文明是肯定的，就這短短的一年時間里，吉爾斯向自己傳遞的生物知識已然涵蓋了大部分人類研究領域。

有些是陳述性質，在于解釋和說明。

有些則是明顯超出了現有人類的研究深度。

然而解釋說明時使用的術語，全部是人類自己命名的！

杜陽明又忽然想起最早的時候，孢子讓自己尋找的培養液配方。

食鹽、硫磺、石灰石…

這些原材料的命名可不存在什么全宇宙統一的說法，可都是人起的名字！

洋底監測站…

監測…

其實是監視站吧！

吉爾斯文明在監視地球文明！

想通這一點，杜陽明瞬間明朗，忽然間對吉爾斯生命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

他們肯定監視了人類很久！

他們知道人類的語言，知道每一個詞匯所代表的意義，知道如何用語言引導人類…

杜陽明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監視過的陳喬安。

那是一次從頭到尾都沒有被覺察的監視。

這樣的被監視者還有多少？

自己身邊有多少被監視者？

其實人類文明早就暴露在外星生命面前了嗎？

母體救援行動…

與其說是求救，不如說在自救！

杜陽明一時間有了工具人的覺悟。

“原來如此，我不過是施救過程中的一個環節罷了……”

這么想著，杜陽明已經拎著物資到了地下基地休息室，看看仍躺在床上休息的復制體，心中輕松了許多。

自己能夠同時控制的另一具身體，這、這不就是多了條命么？

自娘胎開始克隆的也好，自一年前開始克隆的也好，有一就有二。

有開始，就會有三四五…

最開始的怪異感忽然消散，杜陽明猛然間冒出一個念頭。

無論站著的本體，還是躺著的復制體，不過都是容器罷了。

同樣的記憶會衍生同樣的應激反應，同樣的激素分泌會引導同樣的行為。

也就是說，無論自己的意識主導著哪一具軀體，旁人都覺察不出來，自己也覺察不出來。

時間久了，就真的會變成兩具屈殼了！

杜陽明伸出手翻來覆去看了看…

“嗯，是時候紋個小豬佩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