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我們無法認清彼此的心，而是即使面對面，我們也不能認出彼此。

——埃莉安娜·泰坦尼斯，卡爾薩帝國王后

“諸神在上！”

威利尖聲驚叫，其音調之高連最優秀的劇院女高音都自愧不如，他的第一反應是把手中的小鬼扔過去給自己爭取時間，誰知道這個想法才剛剛冒出，他的腰間就傳來一陣劇痛。

“什——”

男孩趁這個機會掙脫了他的束縛，輕巧地落地后再次抬起右手，這次威利看清了他手中的“武器”——一塊陳舊的破鐵片，末端用破布包好，組成的簡易匕首。

此時此景只讓人覺得可笑，一只僵尸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兩個活人想的不是怎么逃生，而是先干掉對方來為自己爭取時間。男孩很幸運，他的對手根本沒把他和自己放在一個量級上，因此這粗心大意也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去死吧！”

骯臟的小臉緊繃在一起，眼中hi遠遠超過這個年紀的兇光，這一次他刺得更深，一直來到腹腔深處。

“呃呃呃！”

威利發出意義不明的叫喊，目眥欲裂地伸出手，他要抓住這個竟然膽敢襲擊自己的膽大包天的小混蛋。可惜，鮮血的味道刺激到了那頭僵尸，它一個飛撲就拽倒了威利，接著在他的哀嚎中撕開了他的胸膛。

這血腥的一幕徹底驚醒了男孩，他先是無聲地后退了兩步，接著轉身狂奔起來，一點不敢回頭，生怕下一個食物就是自己。不過那頭僵尸倒是沒有追上來的意思，一陣狼吞虎咽后它進食的速度開始下降，竟然還搖頭晃腦，好像在品嘗上好的魚子醬一樣細嚼慢咽起來。與此同時，它的身體也在逐漸發生一些特殊的變化……

“呼……呼……”

男孩飛奔著，快速向貧民區的方向前進，然而就在他離門口還有一百多米時，一陣尖銳的慘叫猛然爆發開來，他立刻停住了腳步，警惕地打量著遠處的動靜。

下一秒，一個身影全速從拐角處奔來，男孩還來不及反應，對方就抓住了他的手，二話不說地帶著他向城外沖去。

“等一下，你……姐姐？”

“快跑，杰克！”女孩一臉凝重，“我們沒時間回頭了！”

“怎……不行啊，媽媽還在……”

“滴答！”

一滴淚水隨風而去，女孩狠狠抹了一把臉，大聲吼道：“沒有了！媽媽她不在了！我們管好自己就行！”

杰克還想說些什么，但他的眼神忽然瞥見姐姐空著的右手，它已經被鮮血徹底染紅。

“姐姐……”他想到了什么，聲音開始顫抖，“你該不會……”

“別說了，杰克。”女孩終于開始抽泣，“什么都別說……我們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兩人誰打偶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一直向前奔跑，身后的慘叫聲越來越多，卻也越來越弱……

這一刻，海峽城市拉克勒斯的崩潰，正式進入了倒計時。

……

地下墓穴里，安迪、安娜還有艾麗卡三人緩緩前行，他們知道自己的記憶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缺失，也知道自己一定忘記了什么人。但問題是，誰對他們做了這一切，讓他們忘記了誰，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這個答案，也只有同樣身為魔神的拉瓦才有最終解釋權。

“應該是某個擁有‘抹消’特性的魔神沉睡在這里。”

“抹消？特性？”安迪表示這兩個詞他都不是很理解，“那是什么？”

“抹消就是字面意義上的抹消，你可以把它看做某種殺人的手段，只是在抹消發動的時候這個人不會立刻死去，直到所有人都忘記他的存在，發動抹消的家伙才可以獲得他的靈魂，直到那時他才是真正地死亡。”

“這么厲害？”安迪大吃一驚，“那擁有這個能力的家伙豈不是無敵？”

“沒那么簡單，每抹消一個對象，發動特性的家伙都會失去一部分東西，我們魔神稱之為代價。”拉瓦的語氣很低沉，顯然這個“代價”即使是魔神，也并不是那么好支付的，“這個代價一定超過被抹消的那個可憐蟲本身的價值，只有這樣，真正掌管著抹消的規則才會發動。”

“明白了……那么特性呢？”

“當一個存在足夠強大的時候就會獲得自己的特性，當然有一些人生來就擁有這東西。所謂的特性千奇百怪，連我都不能說見過十之一二……算了，反正太復雜你也聽不懂，所以把那表情收回去。總之，你就把特性當成某種強化自身的東西就行了。”

安迪從諫如流，立刻收回了那種招人恨的“懵懂臉”，問出了它最關心的問題：

“那么，這里的魔神為什么要對我們動手？我們和它有什么利益沖突嗎？”

“沒有，沒有任何利害關系，小子。”拉瓦長嘆一聲，“只是，我們進入了它做夢的范圍而已。”

“做夢？”安迪下意識地看向周圍的石像，“那，這也算是夢境的一部分嗎？”

“當然。不過這個夢是完全真實的，一旦死在了這里，你可就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好吧，最后的問題，抹消的特性究竟是怎么發動的？我是說，選擇的原理是什么？”

“完全隨機，”拉瓦似乎在冷笑，“在魔神的眼里，人類與螻蟻幾乎沒有任何區別，只要是活物，它就會一視同仁。當然，那是在他清醒的時候，現在我們在夢境里，應該遵循了一定的規則……完全隨機的規則。”

“就是說，下一個遭到抹消的人可能是誰，在什么時間，我們都無法得知……”安迪長出一口氣，他實在不喜歡這種超出了掌控的事情，“這么一說，我們可能連最開始的一半人數都達不到，這可真是太悲哀了。有什么辦法把那些被抹消的人帶回來嗎？”

“有。”拉瓦斬釘截鐵，這給了安迪一份希望，只是接下來魔神的話讓他再次失望，“只要給出足夠的代價，就可以達到你的目的。”

代價……又是代價……海盜們的邏輯，在魔神身上沒想到如此適用。

“那你覺得，我應該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那個家伙才會滿意？”

“說不上來，”拉瓦搖搖頭，“魔神只會對自己‘感興趣’的事情要求代價，大多數情況都是稀奇古怪的。”

“說的是，就像你只要一塊石頭一樣……算了，先到達第三墓室再說吧。”

雙方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很快，第三墓室就近在咫尺，最后的三人互相看了看，同時一點頭，上前準備拉開大門。

然而，就在他們踏進某個范圍的剎那，門……竟然自己打開了，露出了一副他們從來沒想過會和墓室聯系在一起的場景。

那是一個湖，湖水清澈，倒影清晰，白云飛鳥都盡收眼底。湖邊芳草青青，好像從西方王國的大草原上截取了這么一塊風水寶地，再移植到這件墓室似的。

岸邊有一棵柳樹，旁邊是某個人家的小木屋，里面沒有什么動靜，也不知有沒有如同“無頭騎士”那樣的存在。

“這可真是……太美了！”艾麗卡顯得很興奮，長年居住在南方王國的她很少見到這種景色，“可是這里不是第三墓室嗎？為什么會有這些東西？”

“誰知道呢？”安娜聳聳肩，手中的期數能量卻在逐漸匯聚，“但是，越平靜的地方就越有風險。”

安迪則在沉思，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還是艾麗卡的話提醒了他，讓他注意到了這個盲點。

旋即他開口：“等一下，我們怎么知道這個地方是第三墓室的？”

“誒？不是有人告訴我們說，那是……等一下，是誰告訴我們的？”

安娜與艾麗卡面面相覷，她們突然發現自己記不住那個人的名字，只知道有第一、第二還有第三墓室的概念。但是是誰告訴他們這一切的呢？

安迪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但或許是和拉瓦共生的關系，他對這種記憶上的消除仍然具有相當的抵抗力，所以他還可以給出正確的答案：“是凱恩，蒼白主教的前助手，你還叫他凱恩叔叔。”

“這不可能，”艾麗卡一口否認，“我從來沒見過凱恩這個人，沒有！”

“從來都沒有？”安迪有些懷疑，“你的記憶可能經歷了某種修改。”

他很快把“抹消”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有關魔神的事實。

“沒有！”艾麗卡有些煩躁，“聽著，我知道你認為我的記憶出現了問題，但是我還能記得我的侍女，還有奧拉夫叔叔，他們消失的時間都在所謂的‘凱恩’之前吧？如果記憶真的在逐漸消失，那我應該先忘記他們才對。”

安迪啞口無言，艾麗卡說的確實很正確，如果要遺忘，那些在第一墓室就消失的人應該是最先被遺忘的。但，這又不能解釋她對其他人的記憶完全消失的現象。

“那些被她忘記的人大概已經死了。”

拉瓦突然的一句話讓安迪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間：“死了？”

“是啊，他們的靈魂最終消散了，所以你面前的這個女孩子才什么都記不住。真奇怪，似乎是血脈的關系，她身體上的某個部分和整個墓室聯系在了一起，這讓她的記憶不會受到過多的影響。但……”

“但，她在其他方面受到的影響一定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

“完全正確。”

安迪的后心驟然一涼，這句“完全正確”并不是拉瓦所說，而是站在三人背后的某個存在的發言。從安娜和艾麗卡瞬間的僵硬來看，她們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于是他一點點回過頭，然而出乎預料的，他居然看到了一個熟人：

“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