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老劉他們在合江村走訪還挺順利的。”老馬遞給程洪一杯開水笑道。程洪說老劉的走訪會有麻煩，事實證明程洪的預判不準確。

“他們在后山村可沒有村干部陪著呢。”程洪放在杯子說道：“叫你今晚來不是這件事情，馬上年底了，通知村里早點把帳報了，這樣年前我們可以輕松一點。這樣吧，通知時明確一下，從現在開始到農歷十二月初十前所有村必須把帳報完，然后再給各村一個報帳排班表。按換屆的要求，換屆之前必須要停帳。”

“現在才剛進十一月份，有必要那么急嗎？”老馬不在意地說道：“換屆得明年開春吧，也就是三月份了。”

“減去過年這一個月，是不能辦業務了。你說還有多長時間？”程洪搖頭說道：“你準備大年三十了還在辦業務？還是明年出節后違規給村里辦理？”

“好吧。我通知。”老馬無奈地說道：“這合江村的事......”

“別給我說合江村的事。”程洪揮手打斷道：“我岳老子回來了，還訓了我一頓，批評我不給老頭子面子，不配合他工作。老頭子這丫的告黑狀沒人設！”

“看把這事整得......”老馬搖頭嘆氣。這情節就象小說一樣波浪起伏的，差不多一周就要整一出戲來，這合江村以后的工作前景不妙呀。

“這個老家伙，當初小爺從師專畢本想安安份份地當個老師，他就憑著我在追他那寶貝女兒，沒有征求我的意見就把我改行調到鄉鎮工作。”程洪惡狠狠地說道：“小爺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變成了一個混日子的。

現在又來插手小爺的工作，門都沒有！老家伙，別說小爺不給你面子。那老頭子的事情小爺還真不會管！”

老馬再一次搖頭不語，以現在程洪的情緒他要插嘴只怕更混亂了。程洪并不是藏不住話的人，能當著自己說他岳丈老子的壞話是信得過他。程大人的人生以老朋友的身份還是清楚一點。

程大人最大的理想是當老師，這一點沒少跟他老馬說。可是他岳丈老子希望他從政有出息，所以動用了關系把他調到鄉鎮工作。結果把程大人給害慘了，因為程大人根本就不是當官的材料，這人際關系的處理能力不是差評而是弱智。

也因此程大人在他岳丈老子的眼里是最沒出息的人，幾乎沒給他好臉色過。程大人與他岳丈老子的關系自然好不了。如果不是他妻子很是賢慧，只怕倆岳婿見面就要動刀子，也因此程洪從來沒有在他岳丈老子家留宿過。

所以，程大人也就沒有把老劉當回事，是老劉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老馬暗嘆：這老劉有點差勁，至少到合江村后的表現有點差勁。

“氣發完了？”見程大人不說話老馬笑道：“還是說說合江村的事。”

“你......”老馬是那壺不開提那壺程洪就差開口罵娘了，但最后還是忍了下來說道：“擔心什么？這該是何大人擔心的。何大人死盯著我們倆，怕我們倆激怒了那個人生出事端來，卻沒有防到老頭子。現在好了，老頭子惹事了，你老馬也就有事做了。”

“要不我們去開個會？”老馬被程洪說得心里不踏實忙問道。

“開個屁！開個毛蝦！”程大人的怒火還沒有熄滅：“現在開會是時候嗎？這不是把我們倆也卷進是非當中去？那個人還會認為老頭子的做法是我們倆指使的，那就是火上澆油。這屁股得何大人來擦，懂？”

“看著老劉越陷越深也不是一件事兒。”老馬嘆氣搖頭說道。他知道程大人的說法最是正確，但還是擔心后果不可預料。

“別一天就知道嘆氣搖頭！”程大人抓住機會上崗上線地罵開了：“老馬，心態！對于你這上了年紀的人好心態就是養生，要是夭壽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說老劉的事關你毛蝦事呀。都不知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控制工作節奏就事半功倍，節奏亂了就是事倍功半。”

“一定遵照執行，謝謝大人關心。”老馬此時可不敢頂程洪程大人，只能一付受教的樣子。

“切......再談合江村的事情你就離開。”程洪的怒氣還是沒有消，老馬只能嘆氣搖頭離開，再留下來肯定又是一番說教。這丫的就是當老師的貨，眼里只有√和×，然后是又長又臭的評語，而且還喜歡重要的事說三遍以上。

程洪在生老劉的氣，老劉卻與皮作家、陳悅吃完飯散完步悠閑地半躺在床上。皮作家有點不解地問道：“老劉，你為什么那么關注顧正海家？”

“你是大作家，觀察生活是你的拿手活計，你就沒有看出點道道來？”老劉淡淡地說道。

“沒看出來。”皮作家一付受教的樣子搖頭看著老劉。

“唉！”老劉苦笑地說道：“你這眼力勁哪去了？走了好幾天了，你覺得群眾對評選貧困戶和低保戶的態度是什么？”

“好象都希望自己能評選上，因為沒評選上而有怨氣的多，很少有人能看淡。那些補貼就那么一點錢，這些人為什么要爭個面紅耳赤的？老劉，不會是......樹個異類典型？”陳悅到是忙插嘴說道。

“什么異類典型，還算是個明白人。”老劉看了一眼皮作家，然后滿意地打量了一眼陳悅說道：“說實話，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常聽到鄉下人罵架。你知道最傷人的話是什么嗎？就是：你這個吃國家救濟的。你全家都吃國家救濟......

那是一種恥辱，知道嗎？老百姓把吃國家救濟當成了一種恥辱，可沒有人想去吃國家救濟，就算是家庭實在困難吃了也是偷偷地吃。自力更生是一種榮譽，是自豪。鄉干部看到誰家困難，想幫個忙給個補助，沒準還要挨罵。你看我家象人吃救濟的嗎？

現在好了，有人通個關系弄到了救濟，證明自己人際關系好，是個有面子的人。說實話，那點錢真的有那么重要？多那個幾百千把塊錢，對于現在的農村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說到底要么抱怨這世道不公平；要么是對鄉村干部辦的事有怨氣；要么就是覺得自己是個有面子的人。這世道呀！”

“唉！”皮作家嘆氣了：“司馬先生說過：看一個國家興衰，就看社會風氣如何，這風氣要是壞了，不是某一個人能夠扭轉的。這是歷史變革的主要原因，也是歷史重復演變的重要風向標。”

“慎言，不要妄議。作家都喜歡信口開河？”老劉瞪了皮作家一眼說道：“作家，這習慣不好。事情還沒有到你想象中那么壞，現在民心可用。”

“從這一點來看，所以正海做的是對的，卻在世人的眼里是個異類。”老劉抬頭看著天花板喃喃地說道：“改變群眾的觀點，就得要有一個典型。顧正海完全具備一個自力更生，艱苦創業的典型的條件。

如果再想辦法修飾一下，作家，不是文學上的修飾。比如讓他不通過吃國家救濟富裕起來，或其他什么的，那么這個典型就算真的樹起來了。

扶貧工作......應該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從物質方面，讓群眾有條件通過自己的努力而富裕起來。二是要讓群眾在精神文明上得到滿足。轉變不良的風俗習慣和不好的思想意識也是我們工作隊的工作要點。”

“現在還講究這些嗎？”皮作家又有點不解了。這口號是十多年前的好不好。

“現在回頭讀《***語錄》，別有一翻風味。”老劉白了皮仰韶一眼說道：“你這名字應該就是要你對***崇敬吧？黨的理論是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很多傳統什么時候都非常有用。就看你怎么理解了。現在不是流行什么：存在便有道理，這句話嗎？多悟悟吧......”

“說教！”皮作家聽不下去了：“要不是我爹攔著，我這名字早就改了。”

“唉......”老劉嘆氣了：“只差十來歲，受過的教育不同，理念怎么就差那么遠？看來回去要讓孫子多背背《***語錄》。”

“毛病，你孫子絕對會罵你腦子有病。”皮作家回白了他一眼說道：“背三字經你孫子都會罵你老古董。更不要說背《***語錄》了。”

“罷了。”老劉揮手翻身不理皮作家，良久又喃喃地說道：“黨的教育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時刻了，特別是象皮仰韶同志這樣的人。理論也許不差，但缺少實踐呀。也好，這次派下來搞工作隊就是一個實踐的過程。”

“老頭子，說明白一點。”皮作家坐不住了，爬起來看著老劉說道。

“現在馬上就選舉換屆了。”老劉保持著原有姿勢說道：“等你經歷了換屆就明白很多黨的理論中所包含的哲理，讓你見識到黨在農村的威信和影響力。”

“切......”皮仰韶對老劉伸出中指。陳悅仍然在玩他的電腦游戲，聽到他們倆爭論只是不是微笑。正應了那句話，嘴是兩塊皮不爭不好玩，兩人加起來都快一百歲了，還象一個小孩子一樣。用這種方式來打發無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