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大海的路上,時嘉茵的心靈,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想,即使在這一刻忽然死去,她應該也沒有什么不舍和難過。
在這個世界,她沒有任何親人,也沒有任何朋友,她只是孤身一人。
但是,她還有自己的心靈,還有自己的思想,這些東西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沒人能把這些屬于她的東西奪走。
大海很遠,時嘉茵中途換乘了好幾次車,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來到這個世界上最最偏遠的角落里。
這里有一座偏僻的小鎮。
小鎮上,每天只有三班前往海邊的列車。
時嘉茵來到這里后,找到了小鎮上唯一的一家旅館住下。
這家旅店很小,兩層小樓,一共只有五個房間。
時嘉茵是這家旅店今天的第一個客人。
旅店的老板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婦人,待人很熱情,將時嘉茵帶到這里最好的客房后,安排她住下,同時表示如果時嘉茵愿意,晚飯可以和她們一家人一起吃。
從這個中年婦人身上,時嘉茵感受了溫暖的善意。
她出門前,自己帶了不少食物,因而婉言謝絕了對方一起吃飯的邀請。
這一夜,躺在陌生的床上,她睡得很安寧。
第二天一早,她洗漱完畢就出門了。
很快,她坐上了上午九點前往大海的列車。
這種老式列車不是走的空中高軌,而是貼在地面上行駛。
坐在靠窗的位置,時嘉茵可以清楚的看到近處的草地,和遠處波光粼粼折射出水光的各種的小水洼。
她知道,在這些水洼的更遠處,那里就是大海。
一路上,她沒有看到任何經過的路人,整趟列車上也只有稀稀落落的百來人,這些人都在中途下了車。
大海是在列車的終點站。
當終點站到達的提示音響起的時候,時嘉茵起身準備下車,她這時才發現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終點站這里的站臺是露天的,很簡陋。
站臺上,一塊淡藍色的車站招牌已經被海風和雨水侵蝕的有些斑駁,上面依稀還能看出有“大海站”三個字。
時嘉茵看向遠處的一堆礁石,在礁石的后面有沙灘,還有她心向往之的大海。
她朝大海的方向走去,沒走上多久,就能聞到些許海的腥味了。
越是靠近,她就走的越慢,她怕錯過任何一道美景。
只見碧藍的海水從天上連成一片,成了一道圓弧形的線。海天之間,她一人面朝大海,只覺得整個世界之大,也不過如此了。
層層疊疊的清澈浪花,不斷的拍打到岸邊,堆積出細細的軟沙。
時嘉茵索性脫掉了自己的鞋襪,赤著腳走到了沙灘上。
白嫩的小腳剛一入水,就感受到了一種淡淡的冰涼,但是走上一會兒后,腳也就不覺得冷了。
時嘉茵踩著沙子,邊走邊看沙土里冒出來頭的貝殼,開心的將它們從沙子里撿出來,然后沖洗干凈,放在自己的手心上。
這一刻的她,開心的像是一個孩子。
遠處的礁石上,一群海鳥時而盤旋,時而嬉戲打鬧,時而落入水中。
太陽已經升起,將陽光撒在水面上。
海面的藍,天空的藍,互相倒映著,美不勝收。
不知不覺間,時嘉茵越走越深,潮起時,海水已經漫過了她的小腿,打濕了她的裙擺。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往深處走了,就開始往回走。
這時,又一波海浪奔來,她看到海水退出后,沙子里露出一些亮晶晶的東西來。
她伸手去挖,發現自己挖出來的,看上去像是一種淡黃色的菱形玻璃,然而它分量又比玻璃輕很多。
接著她撥開了附近的沙土,發現里面也都有一些綠色的、紅色的、藍色的碎玻璃渣。
時嘉茵見狀皺著眉頭,拿著那枚淡黃色的棱形玻璃,回到了岸邊。
她將玻璃舉高,對著陽光折射出七彩的美麗光芒,自言自語道,“到底是誰這么沒公德心,居然往大海里扔玻璃?”
她話語剛落,身后卻傳來了一聲輕笑。
身后有人!
時嘉茵驚得猛然回頭,卻見一個身穿白色斗篷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的沙灘上。
她有些警惕,又有些好奇,“你剛剛在笑什么?”
穿白色斗篷的男人回答道,“你手里拿著的,可不是什么玻璃。”
時嘉茵聞言便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菱形物,這一次她仔細看了,發現淡黃色的材質里還有一些很不起眼的小黑點。這些小黑點又是什么?
“你發現它和玻璃的不一樣了嗎?”男人問道。
時嘉茵反問道,“那你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嗎?”
“它是人類的記憶碎片,”男人回答道,“里面記載的是被人類遺失的記憶。這片大海,就是這個世界,所有人類的記憶埋葬場。因為人們總是在不斷的遺忘,而這些被遺忘的記憶無處安放,就被拋入了這片大海中。”
男人的這番話,令時嘉茵面露驚駭,記憶不是無形的東西嗎?怎么會變成有形的碎片?若說這些玻璃一樣的東西是芯片類型的載體,她還可以接受,但是為什么人類自己丟失的記憶,不自己保存,而是要丟進大海里呢?
她問了對方這個問題。
男人平靜的回答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要的記憶、或者是不經意間被遺忘的記憶,丟掉了之后,就再也找不回去了。”
時嘉茵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她似乎也有一些記憶丟失了,關于過去的很多事情的片段,總是回想不起來了。
不過,這個男人說得就一定是真的嗎?說不定,她手上拿的就是一個玻璃片,男人只是在信口胡說呢?
她試探著在對方眼前的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黃色菱形物道,“那你說說,這種黃顏色的是什么記憶?”
“每一種被遺忘的記憶,都有一種對應的情緒。黃色代表著欲望,紅色是憤怒、藍色是憂郁、白色是平靜、黑色是恐懼、粉色是愛戀……”,男人說話的語速不徐不疾,聲調平和,很容易讓人信服。
這一刻,時嘉茵不得不承認,她幾乎承認了對方所說的話。
她看著男人徹底被寬大的帽兜遮住的臉,輕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海風輕柔的吹著,海浪嘩嘩的響著。
穿白色斗篷的男人,平靜的回道,“我是一個無名之人,愿意相信我的那些人,他們都稱我為——大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