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笑容和煦、眼中滿是感激的陳忠,石林峰心頭莫名一暖,不禁想起自己遠隔萬里的父親。
他臉上的笑意也隨之柔和了幾分,帶著真誠回應道:
“叔叔客氣了,他是我兄弟,作為兄長這是我應該做的。”
“哈哈哈,好,好孩子!”陳忠開懷大笑,用力拍了拍石林峰的肩膀,情真意切地說,“從今以后咱們就是自家人,如果遇到困難就跟叔叔講,我替你想辦法。”
“謝謝叔叔!”石林峰點頭,誠懇地道謝。
陳忠隨即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張質感厚重的黑卡,不容分說地塞進石林峰手中。
“叔叔不可,”石林峰立刻推辭,掌心感受著黑卡的冰涼棱角,“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陳忠卻用力按住他的手,阻止他退還,語重心長地說道:
“其實叔叔明白,你的事,叔叔能幫上的忙很少。老人古語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至少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就別跟叔叔客氣了。”
他的目光帶著長輩特有的關懷和不容拒絕的意味。
“你叔叔說的對,拿著吧。”一旁的陳母溫言幫腔。
“對啊,峰哥你拿著吧,這點小錢不算什么。”陳青翯也笑嘻嘻地附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在陳母與陳青翯的幫襯下,石林峰看著陳忠堅持的眼神,最終點頭,勉強收下了那張沉甸甸的黑卡。
他并非缺錢,更明白陳忠此舉的深意——
一來是感謝他對陳青翯一路的照顧與提攜;二來陳家受此大恩,這是順理成章的謝禮;第三,這更像是長輩給予晚輩的一份沉甸甸的見面禮,蘊含著接納與認可。
第二日上午、龍虎山、內堂之中。
玄老會召見了本次道醮大會勝出的前九名,未被除名的石林峰赫然在列。
九人分別是:正陽派石林峰、御靈門沈清兒、天師府張瀚志、張謙之、天劍門李響、李現、從候補名單中殺出重圍的萬象門羅虞兒、以及諸葛家旁支的諸葛瑜、諸葛昭。
在玄老會諸位成員的帶領下,他們前往藏寶閣領取屬于自己的獎勵。
名單中大部分人,在玄老會內都有自家門派的長老或親屬,因此各自跟隨熟悉的前輩去挑選適合的寶物。
唯有萬象門的羅虞兒顯得形單影只——萬象門的太上長老,上個月剛剛駕鶴西去,如今她在玄老會內并無倚仗。
玄老會的藏寶庫并非設在龍虎山中,而是位于另一處隱秘的位面空間。
開啟它需要至少七名玄老會成員同時施展秘法。
這秘法代代相傳,唯有玄老會成員對天道立誓絕不外泄后,方能獲得傳承。
內堂中央,在七位玄老會成員肅穆的吟誦和法訣催動下,空氣劇烈扭曲,一道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巨大門戶憑空浮現。
門內世界青山疊翠,云霧繚繞,一座巍峨古樸的巨大閣樓若隱若現,散發出滄桑而厚重的氣息。
老天師率先邁步,眾人緊隨其后,踏入這方奇異空間。
來到那座氣勢恢宏的閣樓門前,七位玄老會成員再次聯手施法。
門上巨大的八卦浮雕微微震動,發出低沉的嗡鳴,緩緩向兩側退開。
一股混合著陳年木料與古老書卷的獨特幽香,撲面而來。
眾人魚貫而入,隨即分散開來,在琳瑯滿目的珍寶中尋覓屬于自己的機緣。
羅虞兒是個心思剔透的女子。
她目光流轉,一番思量后,選擇了跟隨狀態最為閑適的云虛真人師徒二人。
這選擇不僅僅是因為石林峰在演武場上展現的驚世實力,更因這對師徒相處時那種自然流露的輕松與融洽,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盡管玄老會成員有義務指導領獎者,但親疏遠近,細微之處總有些差別。
藏寶閣內,其他人或駐足于光華流轉的兵器架前,或凝神于記載玄奧功法的玉簡旁。
唯有云虛真人與石林峰,步履從容,仿佛在自家花園散步,邊走邊低聲交談。
“師傅,跟您說個事唄?”石林峰忽然開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撓了撓頭,臉上帶著樂呵呵卻有點心虛的笑容。
云虛真人斜睨了他一眼,那表情太熟悉了,一看就知道這小子又“糟蹋”了什么好東西。
他熟練地踮起腳,“啪”的一聲,手掌精準地拍在石林峰的后腦勺上——這動作,與石林峰平日拍陳青翯如出一轍,堪稱一脈相承。
云虛真人故意板起臉,佯裝壓著怒火:
“臭小子,快說!又做了什么對不起為師的事了?”
“嘿嘿,”石林峰陪著笑,聲音低了幾分,“也沒什么大事……就是上次雷劫的時候,不小心把您給的玄鐵八卦給……劈碎了。還有那套五行令旗也……斷了。”
“敗家玩意!”云虛真人佯怒,作勢又要抬手,石林峰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這種從小刻進骨子里的長幼尊卑,讓他連絲毫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
然而,云虛真人這次并未打下去,手落到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語氣一轉,“不過,那些玩意兒都是老夫早年玩剩下的,留給你隨便耍的。
庫房里,那玄鐵八卦還有好幾個,五行令旗也還有好幾捆,都是老夫當年無聊做著玩的。
等你有空回山門,自己去拿便是。”
“哦!好的師傅!”石林峰眼睛一亮,立刻應道。
“前輩!”一直跟在他們身后幾步遠的羅虞兒,被剛才師徒間那既親昵又隨意的互動看得又是驚訝又是忍俊不禁,此刻終于鼓足勇氣出聲。
師徒二人腳步同時一頓,動作一致地轉過身來,目光落在羅虞兒身上。
其實他們早知她跟在后面,只是覺得無妨,便未刻意理會。
“小友,何事?可是有看中之物了?”云虛真人恢復了仙風道骨的正色,溫和問道。
羅虞兒連忙躬身作揖,指著旁邊檀木架上一個刻滿繁復符篆密文的紫色葫蘆:
“正是,勞煩前輩幫忙看看此葫蘆。”
云虛真人目光掃過那葫蘆,了然道:
“此物名喚‘納虛葫’,有收納之能,但不可收活物。乃是老夫早年游歷時偶然所得,覺得無甚大用,便置于此間。內里尚附有幾本功法玉簡,不過……”
他微微搖頭,“與你萬象門所學之法門路數相異,恐難相合。你可拿此物去尋老天師,請他為你解禁。取出內藏功法后,再與老天師置換。依老夫看,第一層第五排第三格中那本《萬象幻書》,倒與你頗為契合,或可一換。”
“多謝前輩指點!”羅虞兒聞言大喜,再次深深一拜。
“不必多禮,去吧。”云虛真人虛扶一下。
羅虞兒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紫色葫蘆,再次向師徒二人鄭重行禮,然后匆匆轉身,滿懷期待地去找老天師置換功法了。
樓上,藏刀室。
師徒二人繼續閑逛。
石林峰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云虛真人的肩膀,湊近了壓低聲音,帶著點“分贓”的狡黠:
“師傅,您有這‘納虛葫’的好寶貝,怎么不想著給徒兒留著呢?”
云虛真人左右瞄了瞄,那神情活像兩個做賊的。
他迅速從寬大的道袍袖袋里摸出四個香囊大小的精致錦囊,一股腦塞進石林峰手里,聲音壓得更低:
“為師早就參透了那葫蘆的煉制秘法,改良做了這個,功效一模一樣!整天背個大葫蘆,多礙事啊!喏,你自己拿去跟你師兄他們分分,不夠等為師有空了再做幾個。”
“有道理啊!”石林峰眼睛放光,把玩著手中輕巧的錦囊,由衷贊道,“還是師傅您厲害!謝謝師傅!”
他話鋒一轉,神秘兮兮地從自己懷里摸出一個溫潤的羊脂玉凈瓶,悄悄塞給云虛真人,“不過,徒兒這也有好東西孝敬您哦。”
云虛真人入手便知此瓶不凡,看也不看便迅速納入袖中。
能用玉凈瓶盛裝的,絕非普通貨色。他立刻傳音問道:
“徒兒,這是何物?”
“道教至寶,”石林峰臉上表情淡定,傳音卻帶著一絲得意,“了塵丹,三枚哦!”
云虛真人古井無波的臉上,肌肉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被他強行壓下,恢復平靜。
他輕咳一聲,岔開話題:
“話說徒兒,我們都走了這么久了,你到底有沒有看中的東西?”他環顧四周琳瑯滿目的藏寶。
“吶,到了。”石林峰腳步停在第四層一間兵器室門口,指著門楣上“藏刀”二字。
云虛真人不解:
“我記得徒兒你不是有趁手的兵器了么?”
“給我兄弟挑的。”石林峰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目光掃向室內寒光閃閃的各式寶刀。
“敗家玩意,”云虛真人這次沒打他,只是無奈地笑罵了一句,語氣里卻帶著縱容,“走吧,挑去。”
藏刀室內,刀光凜冽。
款式從古樸的環首刀、筆直的唐刀、靈巧的短刀、厚背的單刃刀,到結構精巧的子母刀,應有盡有。
甚至還有數把仿制古代名刀的作品,如大夏龍雀、寒月、鳴鴻等,散發著歷史的厚重感。
云虛真人就悠閑地抱臂倚在門框上,看著石林峰自行挑選。
石林峰也不墨跡,右手指尖微抬,一縷赤紅如火的細小電蛇跳躍而出,迅疾如風,瞬間掃過室內所有寶刀!
“滋啦——嗡……”
大部分刀在電蛇觸及的瞬間只是發出微鳴,電光一閃即逝。
唯有十幾把刀身劇震,發出悠長的嗡鳴,赤紅色的電光如同活物般在刀身上纏繞、跳躍,久久不散。
石林峰徑直走過去,拿起那把蓄電時間最長、嗡鳴聲最渾厚的一把——形制古樸,刀身狹長,正是西漢制式的環首刀。
他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開藏刀室。
“徒兒,”云虛真人看著石林峰手中那把纏繞著淡淡赤電的環首刀,神色多了幾分認真,“你如今這真炁……對自身修煉可有妨礙?”
雖然石林峰在演武場上神威蓋世,但作為師傅,他更關心徒弟身體里那兩股霸道力量的平衡。
“師傅放心,”石林峰笑容輕松,“并無大礙,反而大有裨益。兩股真炁各行其道,相安無事。”
“如此便好。”云虛真人微微頷首,眼中憂慮稍減。
兩人邊走邊聊,順著樓梯向下。
此時,同來的九人中,已有數人選好了心儀之物,先行出去等候了。
就在他們即將踏下一樓之際,石林峰腳步忽然頓住,目光被旁邊墻壁格子里擺放的一件物品牢牢吸引。
那是一個通體漆黑、長約三十余厘米的降魔杵。
“師傅,”石林峰指著那降魔杵,眼中帶著期待,“有什么辦法……可以再拿一件嗎?”
“寶物置換。”云虛真人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嗯?”石林峰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云虛真人也立刻反應過來,順著石林峰的目光看去。
只見那降魔杵通體由玄鐵鑄造,烏沉沉毫無光澤。
一端是造型獰厲的普巴金剛三面像,怒目圓睜;另一端是尖銳的三棱破甲錐;中間杵身則陰刻著佛教大光明咒的六字真言梵文,透著一股莊嚴的煞氣。
“你想把此物送給慈相大師那小徒弟,六善小師傅?”云虛真人一眼看穿石林峰心思。
“是的,師傅。”石林峰點頭,解釋道,“一般的金剛降魔杵,多以金、銀、銅鑄造,這玄鐵所鑄的,實屬罕見。
徒兒雖對佛門典籍所知不深,但曾讀過一本藏經傳記,里面記載密宗神僧空言大師座下,曾有三位弟子持有過玄鐵所鑄的降魔杵,皆成一代高僧。
無論此物是否與那傳記有關,賭一把試試,也不虧嘛。”
云虛真人看著徒弟眼中那份對友人的用心,輕嘆口氣,拿他沒辦法:
“行了,拿走吧。就當是……上次為師那‘納虛葫’的置換之物好了。”
“謝謝師傅!”石林峰臉上頓時綻開如孩童般純粹開心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將那沉甸甸的玄鐵降魔杵取下。
云虛真人看著他此刻的笑容,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被自己帶回山門、第一次因得到小玩意而開懷大笑的小石林峰。
半個小時后,慈相大師客房。
四人圍坐,茶香裊裊。六善乖巧地為眾人斟茶。
“此間事可了了?”慈相大師將茶杯遞給云虛真人,溫聲問道。
云虛真人沒有言語,只是端起茶杯,微微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寶貝,看,哥哥給你帶了什么?”石林峰從云虛真人給的乾坤錦囊里取出那柄玄鐵降魔杵,遞到六善面前。
當那漆黑的降魔杵出現在眼前時,不僅六善睜大了眼睛,連慈相大師平靜的面容上也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訝。
“這……這是六戒大法師之物,大明真言伏魔金剛杵!”慈相大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
“大師說的六戒大法師,可是那位記載中的空言神僧座下弟子?”石林峰見他們如此反應,順口問道。
“阿彌陀佛!”
慈相大師雙手合十,鄭重地宣了聲佛號,看向石林峰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意,“小施主果真博聞廣識。不錯,六戒正是空言神僧的第三位弟子。據經文所載,他一生弘揚佛法,降妖伏魔無數,卻在最后一次云游中失去蹤跡……”
大師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玄鐵降魔杵上,其意不言自明。
“哎,師傅,”石林峰好奇地轉向云虛真人,“您知道這降魔杵是哪位前輩放入藏寶閣的嗎?”
“不知。”云虛真人搖頭,“此物年深日久,應是某位道門先輩偶然所得。我道門不用佛器,因而一直存留于閣中,無人問津。”
“哎,不管那么多了,”石林峰灑脫一笑,將降魔杵輕輕放在六善小小的手掌中,“既然此物現在被我所得,那就說明它與六善有緣。如今,也算物歸原主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慈相大師和六善同時雙手合十,對著石林峰深深一拜,稚嫩與蒼老的聲音合在一處,充滿了感激與莊嚴。
臨行之前。
葉忘塵等一群年輕人齊聚客房,向兩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辭行。
石林峰將一份自己翻譯并注解的《道經·太極錄》白話文復刻本,恭敬地遞給了云虛真人。
這是他耗費心血所做,不僅包含了道經原圖,更用通俗易懂的白話闡述了其中玄奧。
龍虎山,山下民宿餐廳。
臨別宴的氣氛熱烈中帶著不舍。
“哇!峰哥!這刀是送給我的嗎?太酷了吧!”陳青翯接過石林峰遞來的那柄古樸的西漢環首刀,愛不釋手地摩挲著冰涼的刀身和刀柄末端的環首,“還有這乾坤袋!太夠意思了!”他晃了晃另一個錦囊。
“你喜歡就好。”石林峰笑著,又將剩下的兩本《道經·太極錄》分給陳青翯和葉忘塵兩對夫婦,“這是道經譯本,閑暇時可參詳一二。”遞書給陳青翯時,石林峰不動聲色地將一個溫潤的玉凈瓶塞到了旁邊的楊玉妍手中。
楊玉妍一愣,立刻推拒:
“大哥不可!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雖然不知瓶內何物,但能盛于此瓶中的,絕非凡品。
“別,”石林峰按住她的手,笑容溫和卻不容拒絕,“收下吧,就當是大哥給你的見面禮。
再說,我們幾個都有了,這一枚留給你,再合適不過。”他指的是在凈土界時,幾人已服用過的了塵丹。
在葉忘塵和陳青翯的幫腔下,楊玉妍看著石林峰真誠的眼神,又看看丈夫和好友,終是紅著臉,鄭重地收下了這份厚禮。
石林峰此刻手中,也僅剩最后一枚了塵丹,那是他為未知的前路預留的底牌。
諸事交代完畢,石林峰一身輕松地舉起酒杯,清朗的聲音在席間響起:
“天南地北多歧路,大道坦途會有時!來,諸位,僅以此杯,祝各位,平安順遂!”
“什么?”陳青翯立刻咋呼起來,酒杯都差點放下,“我們不一起去游歷嗎?”
石林峰掛著笑走過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我此行帶著玄老會的任務在身,一群人浩浩蕩蕩,目標太大,反而不便。你加緊修煉,若有需要,我定會叫你。”
他的眼神帶著鼓勵和信任。
陳青翯雖然滿臉不甘,嘴唇動了動,但看著石林峰堅定的神色,最終把話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點了下頭,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一日,眾人呼朋喚友,推杯換盞,酣暢淋漓。
從晨光熹微喝到暮色四合,直至星斗滿天。
看著同伴們醉意闌珊,石林峰悄然結了賬,將他們一一扶回房間安頓好。
夜色深沉時,他帶著玉翎兒,無聲地先行離開了。
石林峰離開后,原本看似醉態可掬的陳青翯,卻眼神清明地與葉忘塵默契地對視一眼,迅速匯合。
龍虎山外,僻靜大路。
石林峰牽著玉翎兒的手,看似閑庭信步,卻在一處月光稀疏的路段忽然駐足。
他沒有回頭,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清晰地傳開:
“諸位道友,跟了一路了,再不出來,貧道可就要走了。”
“哈哈哈……”一陣干澀的笑聲從后方不遠處的陰影中傳來,隨即走出七八名黑衣蒙面人。
為首一人聲音蒼老,帶著一絲被識破的尷尬與強作的鎮定:
“不愧是道門守夜人,我等用了隱匿氣息之法,竟還是被你識破了。佩服!佩服!我等此次前來,并非要找道友的不痛快,只是想請道友……告知那元始登天圖殘片的下落。”
石林峰沉默了一瞬,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此事已有玄老會全權處理。貧道奉勸諸位,莫要自誤,莫要摻合。”
“啊?”那群黑衣人聞言,明顯騷動了一下,顯然“玄老會”三個字的分量極重。那帶頭之人稍作猶豫,再次開口,語氣軟了幾分:
“還請道友……指點一二。如何抉擇,我等自會商議。”
石林峰顯然已無耐心多言。
他頭也不回,只隨意地向身后揮了揮右手。
“轟——!”
一道赤紅色的狂暴電光撕裂夜色,如同天罰之鞭,狠狠抽擊在眾人前方的大路上!
刺耳的爆鳴聲中,泥土碎石飛濺,一條數米長、焦黑冒煙的深深溝壑瞬間成型,橫亙在黑衣人與石林峰之間,散發著灼熱的氣息和毀滅性的警告。
“越界者,死!”
石林峰冰冷的聲音如同寒鐵墜地,留下這四個字,便再無留戀,牽著玉翎兒的手,身影從容地融入前方更深的夜色之中。
那帶頭的黑衣人下意識向前急沖兩步,想要阻攔,但腳尖觸及那焦黑溝壑邊緣滾燙的泥土時,硬生生剎住了!
石林峰在道醮大會上那宛如神魔般手撕天雷、劍破蒼穹的景象,瞬間在他腦海中炸開,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勇氣。
他與身后眾黑衣人面面相覷,最終只能化作一聲無奈的長嘆,頹然轉身,消失在來時的黑暗里。
在他們離開的道路后方很遠的地方,葉忘塵長身玉立,孤身站在大路中央。
清冷的玄月投下朦朧的光輝,映照著他手中出鞘的長劍,寒光流轉。
陳青翯、諸葛玥、楊玉妍三人,靜靜地立在他身后不遠處。
葉忘塵動了。他手中長劍并非刺向任何人,而是以一種極盡優雅與玄妙的軌跡舞動起來。
劍尖劃過空氣,發出細微而清越的顫鳴。
隨著他的舞動,周圍的花草樹木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枝葉瘋狂搖曳,沙沙作響,如同活物般隨之起舞!
這并非幻象,而是一股浩瀚磅礴、凝練至極的劍意彌漫開來,籠罩了整片區域,帶著無聲的威懾。
暗夜中,數道窺探的氣息如同受驚的蛇鼠,迅速退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舞畢,劍意斂去,萬籟俱寂。
葉忘塵收劍入鞘,動作流暢自然。
四人又在寂靜的月光下佇立良久,確認再無窺視,才悄然離開。
山路上。
石林峰與玉翎兒手牽著手,沿著蜿蜒的山道緩步而行。
夜風清涼,吹拂著兩人的衣袂。
“老婆,累不累?”石林峰側過頭,看著身旁玉翎兒在月色下愈發清麗的側顏,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繾綣。
玉翎兒微微偏頭想了想,唇角彎起一抹俏皮的弧度:
“嗯……累倒不累,就是有點無聊了呢。”
“好,”石林峰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帶著寵溺和了然,“那我們走!”他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捻出一張符箓,指尖真炁微吐,符箓“噗”地一聲燃起幽藍火焰。
光芒一閃,兩人的身影憑空消失在原地,只余下清冷的月光灑在山道上。
翌日清晨,臨市,正陽派道觀山門前。
“咦?老公,這是哪兒?”玉翎兒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籠罩在薄霧晨光中的古樸山門和蒼翠山林,眼中滿是新奇。
“這是我正陽派道觀,”石林峰看著熟悉的山門,眼中帶著歸家的暖意,“師傅他們估計還沒回來。
走,我們今晚就在這休息一晚。”此地有護山大陣守護,遠比外面安全。兩人踏入山門范圍,氣息瞬間隱沒于陣法之中。
推開厚重的道觀大門,映入眼簾的并非預想中的冷清,而是燈火通明、纖塵不染的景象。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師傅?您回來了嗎?”石林峰朝著內院揚聲喊道。
“臭小子!瞎喊什么!大半夜的吵死人了!”內院立刻傳來云虛真人帶著濃濃睡意、極其不耐煩的呵斥聲。
石林峰和玉翎兒聞言,忍不住相視一笑。
石林峰關上大門,帶著玉翎兒先去祠堂,恭敬地給祖師爺上了香。
裊裊青煙中,玉翎兒也虔誠地拜下。
做完這一切,兩人才輕手輕腳地轉入內院休息。夜色已深,不便打擾。
第二日上午。
道觀內飄散著清粥小菜的香氣。
玉翎兒已賢惠地做好了早膳。石林峰剛好晨練完畢,氣息悠長。
慈相大師與六善也做完了早課,五人在清雅的飯廳相聚,目光交匯,彼此眼中都帶著一絲重逢的溫暖笑意。
“徒兒,你不是要去執行玄老會的任務嗎?”云虛真人看著精神抖擻的石林峰,疑惑地問道。
“師傅,您不是說要和大師繼續云游……嗎?”石林峰也同時問出了心中的不解。
兩人同時發問,隨即都笑了起來。
按照尊師重道的規矩,石林峰抬手示意師傅先說。
“為師原本確要與大師去云游的,”云虛真人捋了捋長須,解釋道,“不過,你給的那本《道經·太極錄》白話譯本,對為師的修行大有啟發,需靜心參悟。而大師也恰好進入沉淀之境,需尋一清靜之地。因而我們才決定,先回山門休整一段時日。”
“原來如此,”石林峰恍然,隨即坦然回答自己的去向,“我們此行要去的地方,離此不遠,是神風谷。那里留有仙人遺澤,或有線索。”
云虛真人聞言,眼中精光一閃,似乎瞬間明白了石林峰所指,微微頷首:
“嗯。明白了。那兒媳就留下吧。你自己快去快回,萬事小心。”
“是,師傅!”
石林峰應道,立刻風卷殘云般將面前一碗清粥喝光,順手抓起一個素菜餅子塞進嘴里,邊啃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經過六善身邊時,還不忘順手揉了一把小和尚光滑的腦袋,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玉翎兒目送著他的背影,秀眉微蹙,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擔憂。
云虛真人敏銳地捕捉到她的神色,溫言寬慰道:
“兒媳放心。臨安地界安寧,神風谷亦非險地。他去去便回,無妨的。”
聽到云虛真人的保證,玉翎兒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放松,臉上重新露出溫婉的笑容。
晌午剛過。
“翎兒!師傅!大師!小六善!我回來啦——!”
石林峰那標志性的、中氣十足的聲音,遠遠地就從道觀大門外傳來,打破了山間的寧靜。
后院涼亭里,正與慈相大師對弈的云虛真人,捏著一枚棋子懸在半空,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嗓門驚得思路一斷。
他無奈地將棋子丟回棋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臭小子!”顯然被打擾了棋興。
玉翎兒和六善早已聞聲跑到大門口,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迎接。
“我回來了!”石林峰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笑容燦爛地給了玉翎兒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問道,“師傅呢?”
“在后院下棋呢。”玉翎兒指了指內院方向。
“哦!那我先去找師傅了,回頭再來找你們!”
石林峰說著,腳步未停,風風火火地就直奔內院而去,留下玉翎兒和六善在原地,看著他匆匆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師傅!大師!我回來了!吶,給您,有空的時候幫徒兒交上去吧!”
石林峰來到涼亭,直接將那片古樸的元始登天圖殘片塞到云虛真人手里。
“哦,好。”云虛真人看都沒看,隨手就揣進了衣袖口袋,然后見石林峰還杵在那兒,一臉樂呵呵期待的樣子,順口問道,“還有何事?”
“嘿嘿,”石林峰搓了搓手,指著四周,“師傅,您看這院子,年久陳舊,好多地方都掉漆了。徒兒想……翻新一下!您看行嗎?”
被他接連打擾,云虛真人只想圖個清凈,想也不想地揮揮手:
“你隨意!別吵我下棋就行!”
說完便重新專注于棋盤。
得到恩準,石林峰立馬眉開眼笑,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興沖沖地跑開了。
看著他雀躍遠去的背影,慈相大師捻著佛珠,微笑道:
“阿彌陀佛。自那場天劫過后,小施主心結盡去,倒是愈發歸于本真,樂觀豁達了許多。”
云虛真人也瞥了一眼徒弟消失的方向,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彎了彎,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他……本該如此。”
前院。
六善正拿著掃帚,和玉翎兒一起仔細清掃著庭院的落葉。
石林峰突然像陣風似的沖了回來,大手一揮:
“停!咱們接下來要干正事!干大事!”
兩人動作一頓,同時抬頭,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只見石林峰手指掐訣,腰間的乾坤錦囊光芒一閃,緊接著,“嘩啦啦”一陣響動,各種工具(鐵鍬、瓦刀、水平儀)、成堆的建筑材料(青磚、黛瓦、漆料、木材)如同變戲法般憑空出現,瞬間堆滿了小半個庭院!
兩人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小山”,驚得目瞪口呆!
“吶,別愣著啊!開工!”石林峰不由分說地將兩個嶄新的安全帽扣在玉翎兒和六善頭上,自己麻利地也戴上一個,儼然一副包工頭的架勢,“你倆先把東邊墻角那堆舊磚清理了!我去聯系材料!”
他剛掏出手機,準備給父母視頻報個平安,順便展示一下自己的“宏偉計劃”,屏幕亮起的瞬間,他卻通過前置攝像頭的畫面,看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時竟站了幾道熟悉的身影!
石林峰猛地放下手機,迅速轉身!
只見葉忘塵、諸葛玥、陳青翯、楊玉妍四人,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后不遠處,正一臉驚愕加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庭院里堆積如山的建材和他這身“工頭”打扮。
“你們這是……”葉忘塵率先開口,目光在建材堆和石林峰的安全帽之間來回掃視。
“來得正好!”
石林峰眼睛一亮,根本不給對方把話說完的機會,直接抓起兩個安全帽塞進葉忘塵和陳青翯手里,又招呼諸葛玥和楊玉妍,“干活干活!人手正不夠呢!陳青翯,你力氣大,去把那塊地先翻了!”
他指著后院一塊待平整的土地。
“峰哥,你們怎么在這啊?這……這是要干嘛?”陳青翯被推著往后走,還是一頭霧水。
“別廢話!先干活!翻地!”石林峰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眾人拾柴火焰高。
雖然除了石林峰,其他人對建筑都算外行,但在他的指揮下,倒也干得熱火朝天。
石林峰像個熟練的包工頭,一邊指導(“磚要錯縫砌!”“瓦片搭接要密實!”),一邊親力親為。
閑聊中,彼此也互通了來到道觀的原因。
葉忘塵收到緊急傳信,稱集興地區一個小山村發生駭人詭案:
一夜之間,三名青壯年男子離奇死亡!
死狀極其恐怖——全身元陽被吸盡,血液被抽干,右臂被齊肩斬斷取走,只剩下一層皮包裹著骨頭,形同干尸!
詭異的是,受害者家中及附近道路都裝有監控,卻未拍到任何可疑身影。
葉忘塵四人趕到時,官方人員仍在勘察。
憑借關系,他們得以近距離查看尸體。
葉忘塵立刻施展追蹤術法,但氣息痕跡只追蹤到深山老林里一棵古樹下,便徹底消失無蹤。搜索周邊數公里,一無所獲。
葉忘塵遂決定先回道觀取“問路儀”法器,再作打算。
“師兄,”石林峰聽完,手上砌磚的動作未停,眉頭卻已鎖緊,“你懷疑……是他?”他指的是鬼道人。
葉忘塵沉重地搖搖頭,手上打磨著一根木梁:
“痕跡太詭異,不敢妄下定論。但愿不是他恢復了實力……”
他隨即聯系了負責追擊鬼道人的第二組(御靈門沈清兒、天劍門李響李現、諸葛瑜諸葛昭),得知他們追蹤的方向也指向了江浙區域,且靠近集興!
石林峰立刻將山村慘案和自己的推測同步給了第二組,并約定隨時準備做場外支援。
接下來的一周,道觀里每天都充斥著叮叮當當的勞作聲和年輕人的笑語。
拆舊墻、揭舊瓦、砌新磚、鋪新瓦、粉刷墻壁……
眾人還即興在潔白的墻面上創作了充滿道韻的壁畫。
內院更是煥然一新:重新規劃了綠植,鋪設了平整的青石板,添置了雅致的石桌石凳和藤制家具,連衛生間都裝上了現代化的淋浴設備。
道觀后方,一座小型蓄電站悄然建成,屋頂和空地鋪滿了高功率太陽能板。
入夜,明亮的LED燈光將古樸的道觀映照得如同仙宮。
一座融合了古風韻味與現代便利的新型道觀,在眾人手中誕生。
“終于完工了!歐耶!”陳青翯一把扯下沾滿灰塵的安全帽,興奮地大喊,“峰哥!晚上必須慶祝一下!不醉不歸!”
“好!”石林峰環視著煥然一新的家園,眼中滿是成就感,“晚上,我們吃火鍋!”
晚上,熱氣騰騰。
一群人圍著特制的長條火鍋桌坐得滿滿當當。
為了照顧佛門的慈相大師和六善,火鍋是全素的,用的是植物油。
玉翎兒細心,特意為吃葷菜的幾人多備了幾套碗筷,分開放置。
雖然有點麻煩,但熱鬧溫馨的氛圍沖淡了一切。
大家談笑風生,分享著改造過程中的趣事,氣氛格外融洽。
翌日,清晨。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道觀清晨的寧靜。
“誰呀——!”陳青翯睡眼惺忪地從床上撐起身子,揉著眼睛,聲音含糊地應道,帶著濃重的起床氣。
“是我!起來!出事了!”門外傳來石林峰低沉而嚴肅的聲音。
陳青翯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猛地扭頭看向旁邊,楊玉妍的床鋪早已空了。
他不敢耽擱,立刻翻身下床,胡亂套上衣服沖了出去。
當他沖到前院時,除了兩位老者和六善,其他人已經都到了。
石林峰、葉忘塵、諸葛玥、楊玉妍,每個人的臉色都帶著凝重。
石林峰將剛剛收到的、來自第二組道門守夜人的緊急消息,快速復述了一遍:
第二組于集興地區北部密林外,發現疑似鬼道人的蹤跡!
然而,追蹤途中,他們遭到大批陰山教弟子的埋伏阻攔!
雙方爆發激烈沖突!
諸葛瑜、諸葛昭兄弟留下斷后,與陰山教弟子周旋;沈清兒、李響、李現三人則不顧危險,繼續追擊鬼道人而去!
諸葛兄弟費了一番手腳解決掉陰山教弟子后,立刻傳訊求援并通報情況!
“事情就是這樣。”石林峰說完,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葉忘塵身上。
“那還等什么!我們趕緊出發去支援啊!”陳青翯立刻嚷道,熱血上頭。
“不是‘你們’,”石林峰沉聲糾正,目光轉向葉忘塵,“是我和師兄他們。我和翎兒還有要事,不能同去。”他指的是神風谷取圖之事。
庭院里瞬間安靜下來。
葉忘塵、諸葛玥、陳青翯、楊玉妍的目光都集中在石林峰身上。
短暫的沉默后,無需多言,葉忘塵果斷點頭: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動身!”
四人迅速回房收拾行裝。
臨行前,石林峰走到還有些發懵、但眼神已透出緊張的陳青翯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如炬:
“兄弟,記住,你已今非昔比!遇事莫慌,大道在前,憑心而為即可!”
這句肯定如同定心丸。
陳青翯眼中的慌亂迅速褪去,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堅定和自信取代,他用力地點頭:
“嗯!”
“保重!”雙方互道珍重。
葉忘塵四人身影如風,迅速消失在道觀山門之外。
石林峰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們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才緩緩收回。
他轉身,和玉翎兒一起走向廚房,準備早膳。
平靜的表面下,是無聲的牽掛。
廚房內,早膳已備好。
“師傅,那我和翎兒就告辭了。”石林峰和玉翎兒恭敬地向云虛真人行禮辭別。
“好,去吧。”云虛真人端坐桌前,面色平靜如水,仿佛只是尋常道別。
然而,當石林峰和玉翎兒真的轉身,一步步走向道觀大門時,云虛真人的目光卻不自覺地追隨著他們的背影,眼角的余光久久未能收回,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石林峰二人剛走出道觀大門,身后就傳來六善清脆而急促的呼喊聲:
“大哥哥!大哥哥!等等我!”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轉身望去。
只見六善背著小包袱,邁著小短腿,飛快地從門內跑了出來,小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
“小寶貝,怎么了?”石林峰半蹲下身,與六善平視,溫和地問道。
六善喘了口氣,大眼睛亮晶晶的:
“師傅說……讓我跟你們同行!”
石林峰微微一怔,隨即抬眼望向道觀內院的方向。
雖然隔著門墻,但他仿佛能看到云虛真人和慈相大師靜立的身影。
一絲了然和溫暖的笑意在他唇邊漾開。
他伸手揉了揉六善的小光頭,爽快應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