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整座聯圖科技大廈的上半部分總是燈火通明，下半部分則漆黑一片。位于七樓的綜合服務部卻反常地亮了一盞燈。辛歸辰沿著長長的漆黑的走廊，來到亮燈的辦公室外。里面只有羅意一個人，她的辦公桌前堆滿了文件資料，電腦屏幕里是一篇尚未完成的科研論文。她正一邊講著電話一邊翻閱那堆文件。

“……總之，品品，不管老板怎么看輕我，我也要進技術工程部……技術工程部的內部競聘是面向全體員工的，憑實力一定可以進，再說我也就競聘個助理……就是啊，我好歹也是物理系碩士，居然安排我做文員……品品，我既然進了聯圖，就不可能只做個文員……這篇論文我寫了大半年了，我有信心……我知道，你別擔心我，我身體好著呢…………什么？你見過他秘書？是啊，他秘書人是不錯……不過，說起來我還真佩服秦秘書，能在那樣一個吹毛求疵、刻板刻薄的老板手下做事……哎，帥有什么用啊？智商高又怎么了？辛歸辰是顏值高、智商高，但他情商低啊，而且心胸狹窄，不可理喻……”

羅意說著打了個噴嚏，“品品，公司的智能樓宇系統把整層樓的暖氣都關了。這里好冷，我得趕緊加會兒班就回家。不說了，晚安。”

吹毛求疵，刻板刻薄，情商低，心胸狹窄，不可理喻——看來羅意對老板很有意見。辛歸辰逐一咀嚼著這堆貶義詞，心里著實有些不痛快。不過，顏值高、智商高，倒是中肯的評價。他能理解羅意的氣憤和不甘。本來按常理，他該安排她進技術工程部的，按常理，他也該在那個放肆的擁抱過后就道歉的，但他沒有，反而在會議室當眾貶損了她。眼下她在背后講他壞話講得相當不客氣，算是稍稍扯平。

辛歸辰站在走廊拐角的黑暗里，靜靜聽著羅意掛斷電話，開始敲擊鍵盤鼠標。他聽見她打了好幾個噴嚏，又去休息區煮了一杯咖啡。她的腳步聲很輕，手指在紙張上摩擦出的聲音也很輕，她淺淺的呼吸聲偶爾夾雜一句“好冷”、“又錯了”或是“終于對了”，都是輕言細語的嘀咕。

在地球上的日子，不論白天黑夜，辛歸辰總覺得是嘈雜不安的。此刻他聽著這間辦公室里零零碎碎的輕響，頭一次感到夜的安寧，那些忙碌的、奔流的、放飛的各色音浪，此刻在這個小小的辦公室面前都遁了形。夜徹底靜了下來，靜得沁人。

羅意是在清晨時分醒來的。

第一縷陽光穿透濃霧，晃進聯圖大廈的玻璃幕墻，晃醒了睡得正酣的羅意。她揉了揉眼睛，從辦公桌上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半夜啃文獻的時候睡過去了。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一條毛毯從肩頭滑落下來。她一怔，這毛毯是休息室儲物柜里的，并沒有被拿出來過。

羅意拾起毛毯，又聽見頭頂傳來中央空調輕柔的風聲，風很暖，整間屋子也很暖。她看了看時間，清晨六點半，但空調系統每天早上八點整才會開啟。難道是其他同事半夜回來加班，私自打開了空調？羅意沒太在意，自從密室預言出現后，其他的怪事、異事都不足為奇了。

昨天上午辛歸辰在會議室當眾說她“沒有資格”，她心一橫，跟文獻數據杠上了，發誓一定要憑實力進技術工程部。昨晚最后一次看表大概是夜里兩點鐘，她搖搖頭，如今熬夜的功夫越發不如從前，連一個晚上都扛不住。她收好毛毯，又回到電腦前，扎進那堆文獻里去。

八點半，小景、阿莉和安宇一起進了辦公室，但羅意看出了氣氛的異常。

小景進門就說，“真是奇怪，費主管今天一大早居然被部門經理叫去問話，今天大家早會都不用開了。”

“出什么事了？”羅意問。

阿莉把胳膊撐在辦公桌的隔板上，給了個手勢。大家立刻圍成一個圈，那是交換小道消息的慣有隊形。阿莉說，“也不知是有人搗鬼，還是系統出了問題。昨天夜里，整層樓的暖氣開了一整夜，被監控中心記錄在案。這不，今天一大早，部門經理就把費主管叫過去問話了。”

安宇補充說，“聯圖大廈的空調系統只能由智能樓宇程序開啟，也就是說，昨晚一定有人私自更改了系統數據。要知道私自更改系統可是大事，是‘重罪’，輕則扣績效、降職，重則開除。聯圖一向最重視信息安全。可偏偏出現異常的只有七樓綜合服務部，嘖嘖，費主管這次也不知道幫誰背了黑鍋。”

“我聽生態鏈部的同事說過，要變更系統數據，必須要有總裁權限。也就是說，除了辛總本人，其他人是沒辦法改的。要么就是有人偷了權限私自改程序，要么就是辛總自己不小心，或是他心血來潮在系統后臺隨便改改程序玩。我覺得極有可能是后者。”小景有理有據地來了番總結。

“心血來潮？這不是兒戲嗎，老板怎么可能這么幼稚。”阿莉伸直了腰板說，“像辛總這樣對工作要求高到變態的人，怎么允許出現這樣的低級失誤？”

“就是就是。”安宇附和道，“除非老板神志不清，醉酒了？”

阿莉抱著手臂靠在桌角，突然一拍手，“聽說那個小提琴家回來了……莫不是跟他有關？”

“什么小提琴家？”小景像是嗅到了什么曖昧氣息。

“哎呀。”阿莉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我什么也沒說。”

安宇坐回自己的位置，“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景癟癟嘴，只好暫時壓下一顆八卦之心。

羅意心里的狐疑加重了。詭異出現的毛毯，反常開啟的空調，這些跟密室預言有關系嗎？跟鏡島又有什么關聯？聯圖大廈，也許是謎團里的另一個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