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克舒的第八條消息在辛歸辰結束視頻會議時到達，內容只有簡單的四個字：我要見你。

辛歸辰立刻刪掉這條消息，但第九條信息又緊跟著來了：阿辰，我要見你。我現在在頂樓，如果你始終不來見我，我就在微博里發布這張照片。

照片是三年前的。辛歸辰看到照片里的“自己”和另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坐在一扇落地玻璃前，他們挨著彼此，是習慣成自然的那種親近，兩雙眼睛同時看向自拍桿上的鏡頭，卻仿佛正看著對方的眼波最深處。辛歸辰沒經歷過這樣的愛情，但從文學影視作品中獲得的經驗告訴他，那種眼神是愛人之間才有的柔情。這柔情讓辛歸辰十足地嫌惡了一下。

兩分鐘后，辛歸辰推開了天臺的門。蕭克舒就站在陽光普照的大廈頂層，站在離辛歸辰十米遠的對面。然后他朝辛歸辰走了過來，他還是照片里的樣子：貴氣，灑脫，俊。他的俊，是瘦長健康的俊，此時此地卻帶著一絲哀怨，眼里盛著極深的孤寂和疲憊。

辛歸辰從這雙眼睛里看出了所有的故事，那些對音樂家、小提琴手來講肝腸寸斷、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

滿身故事的蕭克舒激動地只說出一句“你來了”。

辛歸辰微微點一下頭，“你好。”

“你好”兩個字似乎把小提琴手剛剛燃起的希望給打破了，他皺起眉頭質問：“阿辰，我現在對你來說真的是陌生人了嗎？”

“現在，我和你并沒有什么關系。”

辛歸辰的實話實說徹底傷了蕭克舒的心。蕭克舒眼里漫起了淚花，他走過來試圖捉住辛歸辰的一只手，但被辛歸辰退后一步閃開了。蕭克舒感到空前的疲累，他徹夜練琴都沒這么疲累過，他看著辛歸辰說，“還記得兩年前你說過的話嗎？你要戰勝橫在你面前的所有難題。這句話我記住了，我也這樣做了。你給我出的那個天大的難題，三個國際比賽冠軍，我一年之內真的完成了。”蕭克舒將自己的左手攤在辛歸辰眼前，“看見了嗎？全是老繭，練琴練的。”

辛歸辰看了一眼小提琴家的左手，那些老繭并不能打動他。

蕭克舒苦笑一聲，垂下眼睛，傷心地搓著自己手上的繭子。“我以為，這樣就夠了……那年夏天，你的公司剛起步，我還是樂團里的無名小輩。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大家都年輕氣盛，是你給了我追逐理想的勇氣，你希望我成為一個耀眼矚目的小提琴家。如今我真的成功了，卻跟你回不去了……阿辰，我們還回得去嗎？”他說完抬起眼，帶著一絲希冀看向辛歸辰。

辛歸辰避開了這道目光，他頭一次感到地球上的人和事如此棘手，令人渾身不自在。他把視線凝固在遠方的城市天際線，他看見了想象中的畫面：當年的兩個年輕人，在某個暑熱微蘊的夜晚相遇了，他們互相欣賞，互訴衷腸，彼此都覺得相見恨晚。辛歸辰覺得有一陣顯著的不適感浸透了自己，他趕緊收回視線，將畫面關掉，重新用茫然無謂的目光對上蕭克舒的淚眼。

蕭克舒被辛歸辰臉上的茫然震懾了，確切地說，辛歸辰的眼里盡是疏離，可有可無，甚至冷漠抗拒。

“阿辰。”小提琴手的聲音顫起來，淚花也顫掉了一顆。

然而阿辰沒有出聲，眼神依然在小提琴手的身上讀取什么，就像從磁盤讀取文件一般，絲毫不帶感情色彩。

“阿辰！”第二聲呼喊中“辰”字被拖長了尾音，給人異樣嬌嗔的錯覺。“你一定也忘不掉，對嗎？我從來沒忘記過，就連當初你講跟我過的那些夢想，我也都記得。”

不適感加重了，辛歸辰將視線挪到天空的云層里去，“我不記得了。”

“你……”

“對不起，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什么？”

“對不起。”辛歸辰記起秦正非的話：不要太絕情。因此他再次表達了歉意。

“對不起”三個字是情人之間最絕情的宣判。蕭克舒得了宣判，卻反而冷靜無懼起來，“阿辰，你變了。以前的你雖然自負清傲，但從來不像這樣冷冰冰……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新歡了？”

辛歸辰沒接話，依舊一臉事不關己，始終不入戲。

“除非你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否則我不會死心。”

“對不起，我沒有什么理由。”辛歸辰仍是實話實說。

“不可能！”蕭克舒又激動起來，“要么你是愛上別人了，要么……要么……難道你喜歡女人了？！”說到這里蕭克舒沖過去握住了辛歸辰的手腕。辛歸辰一驚，放任蕭克舒握了兩秒，才抽回自己的手，蕭克舒握得很用力，他抽了兩下才把手抽回來，然后他匆匆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