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當然不是。”

顧亦默了默，咬了咬唇。

半晌，當香雪兒看到顧亦抬起頭時，她從顧亦眼中看到的竟然是一抹猶如這夜色般化不開的惆悵。

顧亦：“雪兒，真正的絕望是什么？”

絕望？

香雪兒被顧亦的話問得一怔。

香雪兒隨即望向黑圈的方向。

香雪兒：“無盡的黑暗。”

此刻香雪兒說話的聲音雖然是童音，卻不見稚嫩，很……

滄桑。

聽到香雪兒的回答，顧亦順著香雪兒的方向，朝著黑圈看去。

顧亦低聲念叨：“無盡的黑暗。”

香雪兒緊攥著手，點了點頭。

若不是因為女兒國的存在，她應該和她的族人待在溟海，自由自在，而并非是現在這般，成為女兒國的犧牲品。

此刻香雪兒雖然沒有說話，但顧亦卻清晰從香雪兒身上感受到了恐懼。

沒錯。

是恐懼。

即便是之前，在山洞中，他也不曾從香雪兒身上感受到這般強烈的恐懼。

也是。

若是絕望的話，又怎會不恐懼。

顧亦：“雪兒，對不起。”

黑圈是冰冷的。

被顧亦抱在懷中，雖然顧亦現在身型纖瘦，但渾身冰冷的香雪兒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在顧亦溫暖的懷里，香雪兒搖了搖頭。

香雪兒：“小相公，因為遇見你，雪兒現在不絕望了。”

顧亦不僅讓險些身亡的她重獲新生，并且在顧亦體內還蘊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這樣的力量興許能夠幫助她毀掉整個女兒國。

看到香雪兒萌噠噠地朝著自己眨巴著眼，眼中的恐懼之色早已不見，顧亦心中暗松一口氣。

顧亦輕輕拍了拍香雪兒小小的后背，就如同徐娘過去哄他那般，語氣中帶著慶幸。

顧亦：“雪兒，該慶幸的人是我。其實……真正的痛苦，從來都不是皮肉，而是來自內心的絕望。從小到大，我便是旁人眼中的廢物。旁人見我，眼中有的從來都不是尊重，那怕是把我當做普通人也好。然而他們給我的卻是鄙夷。我顧亦想要變強，卻發現自己體內根本沒有靈源，沒有靈力。不管努力與否，都注定是廢物。徐娘望我將來有出息。但……她眼中的希望卻比旁人眼中的鄙夷更加刺目。我便自暴自棄，甚至告訴自己，我就是廢物，這一生就渾渾噩噩地過吧。絕望的一生，只能寄希望于來生。”

顧亦說的輕松，但他烏黑的眼中卻溢出苦澀。

香雪兒：“小相公……”

香雪兒從未安慰過誰，正在思忖著如何安慰顧亦時，顧亦眼底的苦澀卻轉而消失不見。

顧亦抬手輕輕拍了拍香雪兒的小腦袋，墨黑的眼底劃過一抹邪氣。

顧亦：“所以雪兒，真正的絕望乃是讓人看不見希望。體內尚存一絲靈力，卻再也無法修煉，成為廢人，不管如何努力，迎接她的卻是一次次失望。而這白衣女子，體內所有的靈力都被吸走，她可以繼續修煉出靈力。這樣的對比，只會讓黃衣女子陷入更深的絕望之中。而我看得出來，這白衣女子很是在乎黃衣女子，黃衣女子的崩潰對白衣女子而言，也是崩潰。這樣難道不是最好的懲罰？”

聽完顧亦的話，香雪兒瞪大銅鈴大眼，望著顧亦眼中的邪氣，陷入沉默之中。

方才她甚至以為小相公是因為喜歡音笙，所以婦人之仁，想放了音笙，沒想到小相公是在誅心。

香雪兒咬了咬唇。

這樣的誅心，卻是小相公曾經的經歷悟出來的。

思及至此，香雪兒反抱住了顧亦。

學著顧亦剛才的動作，拍了拍顧亦瘦弱的后背。

香雪兒：“小相公所想甚妙。不過……”

不知是因為香雪兒的動作，還是因為她欲言又止的話。

顧亦詫然：“不過什么？”

香雪兒看向倒在地上的音簫皺了皺眉。

很明顯，小相公是在女兒國長大，將地上的男人認作是女子，也就是說小相公對男子沒有任何概念，甚至他閃不知，自己的性別在女兒國與眾不同。

要不要告訴小相公？

一念之間。

香雪兒搖了搖頭：“沒……沒什么，雪兒只是想問問小相公今后的打算。”

顧亦：“打算？”

香雪兒：“嗯嗯。現在小相公有了靈力，可以回到家中，讓眾人對小相公刮目相看！”

顧亦怔了怔，轉而道：“雪兒，你說得沒錯！”

逃出家，逃出徐娘的魔掌后，他原本只是打算當一瀟灑自在的山中野人，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機緣奇遇。

他因為香雪兒，從而獲得護神鱗，有了靈力。

他恨不得現在就長一雙翅膀，回到芙蓉鎮，讓鄉親父老們知道他顧亦已經不再是廢物！而是芙蓉鎮上靈力最強之人！

然而似乎想到什么，顧亦臉上的興奮轉而消失不見。

顧亦：“雪兒，我現在回不去了。”

香雪兒：“回不去？”

香雪兒從顧亦語氣中聽出了失落。

香雪兒忙追問道：“為什么？”

顧亦嘆了聲氣，低頭看向自己渾身生出的魚鱗。

顧亦：“我現在的樣子，如何回去？就算回去，他們也只當我是靈力強大的妖怪。并非顧亦。”

香雪兒：“原來小相公是在擔心這個啊。這個好吧。”

顧亦瞪大眼睛：“好辦？”

香雪兒點了點頭：“雖然護神鱗能夠保護小相公，但因小相公乃是凡人，尚未有能力徹底駕馭護神鱗。所以目前無法隱藏護神鱗。”

顧亦：“所有？”

香雪兒：“小相公只要沐浴于鼠齒山中的七幻雨之中一刻鐘的時間，便能夠擁有隱藏護神鱗的能力。”

竟然有辦法隱藏他著一身讓他自己想到就怵得慌的魚鱗。

香雪兒用力點了點頭，銅鈴大眼中劃過一抹委屈。

香雪兒：“小相公，雪兒是不會騙你的。除非……”

顧亦詫然：“除非什么？”

香雪兒咬了咬唇，認真看著顧亦。

香雪兒：“除非哪天小相公不要雪兒。”

顧亦聞言一怔。

也就是說，人魚皇香雪兒打算一直跟著他？

顧亦有些茫然：“雪兒，你難道真打算放棄你的族人？再不回黑圈，甚至……不回去救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