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扶著李默向前走著，突然看見唐曉悠倒在地面，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

而王澤明明就站在唐曉悠身前，卻完全無動于衷，這讓王浩感到一絲疑惑，叫道：

“哥。”

沒有回應，王澤仍舊呆呆地站在原地。

王浩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大聲詢問道：

“發生什么了？”

話音未落，王浩看見王澤慢慢彎下腰，似乎要將唐曉悠扶起，這讓他緊繃的心稍稍放松。

然而王澤只是將唐曉悠的身體翻了個面，開始取下她肩上掛著的獵槍。

這也讓王浩清楚地看見那柄插在唐曉悠腹部的匕首，以及不斷流淌的鮮血。

他如遭雷擊，瞬間呆滯在原地。

即便是傻子也該明白發生了什么，王浩的嘴唇不自覺顫抖著，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他對唐曉悠有偏見，一直都有。

唐曉悠的原生家庭曾因信教而離異，似乎還爆發了很嚴重的沖突，導致她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常常需要人照顧。

而自己的哥哥，就充當了這么個老好人的角色。

兩人最初是在“心靈互助會”上相識，王澤在那里充當志愿者，唐曉悠則是他所負責的病人，這也讓兩人的接觸越來越密集。

在王澤的幫助下，唐曉悠的病情逐漸有了好轉，兩人的感情也因此急速升溫。

直到這里，自己對唐曉悠的態度還僅僅處于輕微不滿。

但他沒想到的是，在一天兩人去參加“心靈互助會”后，卻只有唐曉悠一個人回來，王澤就此失蹤了。

后來，當他們在會場找到王澤時，王澤便得了只會傻笑的怪病。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王澤得怪病的同時，唐曉悠長期以來的精神問題卻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這讓唐曉悠在王家里的偏見，成功上升到“掃把星”級別，王浩也不例外。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唐曉悠對王澤的感情是真的。

哪怕面對家人的白眼，哪怕面對醫生的搖頭，她也從未放棄過治愈王澤的想法，甚至甘愿來此冒險，來博取那一線希望。

而在經歷今天的險境之后，王浩對她的看法也有了更多的改觀，算是正式認同了這個嫂子的身份。

但命運仿佛給他開了個大玩笑，幾人前腳才走出鬼門關，兩人好不容易重逢，在這個大喜的時候，唐曉悠卻莫名死在了大哥手里！

若干情緒涌上心頭，迷茫、不解，以及……憤怒！

“你干了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王浩怒吼著，隨即看見王澤臉上的僵硬笑容，驟然一愣。

不對……我大哥不會這樣……

他將目光轉向王澤背后的那位青年，青年朝他撇嘴一笑，好似嘲諷。

“是你！”

青年的笑容點燃了王浩的怒火，他想直接沖過去，卻被李默死死地按住了肩膀。

王浩嘗試著掙脫，卻感覺肩膀仿佛被鐵鉗給夾住，動彈不得，一陣生疼。

“放手！”

王浩憤怒地扭過頭，看見李默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滿腔怒火都驟然一滯。

即便目睹唐曉悠死在王浩手中，李默的表情仍是沒有任何改變。

他拍了拍王浩的肩，放輕松地笑道：“回去找楊洛，拜托了。”

“砰！”

一聲震耳的槍響，李默的身軀在地面滑出一道白痕，沒有了任何聲息。

在他胸膛上，多出了兩個血淋淋的洞口。

王浩表情一時有些呆滯，朝槍聲處緩緩扭頭看去。

飄煙的獵槍，握在王澤手中。

到底……為什么……

他沒能問出來，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王澤此刻正慢悠悠地給獵槍上彈，將槍口瞄準了下一個獵物——王浩。

悲傷與恐懼占據了他的內心，李默的話語不斷回蕩在他的耳畔，王浩發瘋似地往回跑。

還有一線生機，楊洛就在屋子里！

然而他還未能跑出兩步，便慢慢停了下來，頹然地跪倒在地。

滾滾濃煙從房屋內升起，那里早已化為了一片火海。

“哈哈……哈哈哈哈！”

王浩絕望地大笑著，任由淚水鼻涕肆意流出，直至下一聲槍響。

“砰！”

笑聲戛然而止。

屋內的火焰越燃越旺，猶如惡魔的舌，扭曲地往外涌著。

濃煙中，一個人影從火海里走出，火焰沒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楊洛看著地面幾具熟悉的尸骸，又看了看遠處握槍的王澤，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他的某根敏感神經突然被觸動，楊洛將目光轉向空無一物的面包車頂。

一位少女就坐在那里，仿佛突然出現。

不，不是“出現”，她一直都在那里，只不過直到剛才為止才被自己“發現”。

她看上去只有十六歲左右，身著天藍色水手服，暴露出的肌膚接近病態蒼白，干瘦的體型仿佛嚴重營養不良。

少女的容貌并不差，但慘白的臉色以及干瘦的面龐使她看起來并不健康，那對雙眸淡漠得接近僵硬，冰冷得猶如死人。

她輕輕地晃蕩著雙腿，手中握著一把與體型十分不相襯的漆黑長太刀。

刀鞘上蛛網般的凹槽殘留著血跡，刀柄猶如一顆紫紅色的霸王花蕾，微弱地跳動著。

直覺告訴楊洛，那東西很危險。

他收回了視線，看向面包車旁那位身穿黑白格子衫的青年，嘴里吐出了一個字母。

“Ｊ?！?

聽到自己的名稱，“Ｊ”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

“你認識我？我們應該沒見過面吧?！?

楊洛沒有說話，因為他倆在現實里確實沒見過面。

之前那是在老人的記憶里，那位“Ｊ”的存在大概和死去的老人一樣，只是所謂的“精神殘渣”。

換而言之，“J”和老人的大腦連接過，老人可能一開始就被他控制了。

當楊洛沉默時，“Ｊ”正上下打量著他，皺眉道：

“你……應該是位獵人吧，找我有什么事？”

楊洛仍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Ｊ”略為無趣地撇撇嘴，轉身朝車里走去。

當他快要踏上面包車時，楊洛突然開口道：“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嗯？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嗎？”

“Ｊ”轉過頭來，眼中滿是藏不住的驚奇。

被獵人提問確實是稀少的體驗，獵人基本不會進行工作以外的對話。

這讓“J”來了興致，他打了個響指，王澤立馬雙膝跪地，雙肘支撐，像狗一樣爬伏在地面。

“Ｊ”坐在他背上，翹著二郎腿，興致勃勃道：

“行，想問什么都可以，獵人?！?

看著這一幕，楊洛頓了一下，指了指地面幾具尸體，問道：“你認識這些人嗎？”

“不認識?！?

“J”拍了下王澤的頭，說道：“我只知道他們和我屁股下的祭品有關。”

楊洛點頭，繼續問道：“那這些人跟你有什么仇怨嗎？”

“也沒有，與我的生活素不相干?！?

“他們的死亡對你來說有什么價值或意義嗎？”

“Ｊ”將右手伸入蓬松的發，不斷撓頭，漆黑的皮鞋蹭著地面的鮮血，面露沉思道：

“要說有也對，要說沒有也對，殺戮不需要理由，或者說‘殺戮’便是全部理由，畢竟……”

他朝楊洛露齒一笑：“享受的是過程?！?

沒等楊洛繼續提問，“J”不耐道：“怎么盡是些無聊的問題啊，這些人是你的誰嗎？”

“我原本的委托是保護他們。”

楊洛看著王浩的尸骸，深吸一口氣，抬頭凝視著“J”說道：“但現在他們全死了。”

“噢～”

“Ｊ”的左眉微微挑起，笑道：“所以，我應該道歉嗎？”

沒有等待楊洛的回答，他直截了當的來了個九十度鞠躬，嚴肅道：

“對不起，請原諒我。”

當他抬起頭來時，臉上再次露出清爽的笑容，黑白分明的雙眼瞇成狹長的縫。

“我已經道過歉了，交個朋友吧。還是說，要我做什么你才肯原諒我？”

一瞬間，仿佛有東西從胸口處梗住喉嚨，異樣惡心的感覺讓楊洛什么都說不出來。

自己早該知道對方是怎樣一個人，畢竟在認知世界里就見識過了……

楊洛回想起老人之前的提問。

…………

“那見到他之后呢，你會怎么做？”

…………

“我要怎么做呢？”

楊洛舒了口氣，遙遙凝視著“Ｊ”的雙眸，瞳孔瞬間渙散，化為深澈的灰。

“我要你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