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銅芯打開了,里面還有一卷這個東西,”掌柜將銅簪中取出的物品遞給殷于歌,“你看看是什么,我還沒拆。”
它呈淡褐色,比銅芯還小許多,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殷于歌仔細查看,只能撕開一點點,應該是絹布。
“姑娘,我這有工具,借你來用。”
店鋪中又來了幾個人,掌柜笑道,“我還有客人,先不招呼你了。”
殷于歌拿過工具,也就是做金飾用的刻刀,站在柜臺前輕輕的剝離,因為年代久遠,有些黏在一起,試了很久也只剝出小小的一截。
“這樣是不行的。”
這聲音,殷于歌不用看,也知道來人是衛子期。她收起未展開的絹布,握在掌心。將銅芯和木簪放在柜臺上,用手巾包好。
“掌柜的,這只簪,麻煩你幫我修復一下,明日我來拿。”
“好嘞,沒問題!”
殷于歌也不理他,攜小七離門而去。
走了許久,小七咕噥著,滿臉好奇的側首回望,“那是誰?一直跟著我們,要不要我去趕走他!”
“不用理。”
“哦…”他又仰頭問起,“我們現在去哪?”
“回去。”
殷于歌兜兜轉轉,走到河邊一塊安靜的地方,眼看陽光西斜,身后的影子仍然跟著,她猛地轉身。
“將軍!你不要再跟著我們!”
“將軍?”小七瞪大雙眼,“他是云秦的將軍?”
殷于歌微微頷首。
衛子期走上前,“那天,是我不好。”
“將軍沒有什么不好…”
“我來是跟你道歉。”
殷于歌莞爾一笑,“我接受。”
“將軍可以離開了嗎?”
“喂!姐姐叫你離開了,你還死皮賴臉跟著干嘛?”
小七拿出腰刀,準備認真完成齊憬然交給他的任務,保護殷于歌。
衛子期看著小七,“她若不原諒我,我就不走。”
“不走?”小七氣沖沖的向前推進,“再不走,我砍你哦。”
衛子期巋然不動。
“我是說真的!”小七將腰刀舉過頭頂,緩緩往下移,“真的砍你哦。”
衛子期嘴角揚起笑意,絲毫不介意他的挑釁。落日余暉,傾瀉而下,灑下他一襲長影,正好擋住殷于歌的肩。
小七氣惱,第一次行走江湖,就遇上這么蠻不講理的人,他真真打算劈下腰刀,即使他是云秦的將軍,那也是他不講道理在先。
“小七!”
殷于歌連忙喝止,又溫柔的說,“你去一旁等我。沒喊你不要過來。”
衛子期看著這個男孩,滿臉不情愿,拿著腰刀指著自己,“我跟你說!你別想動姐姐分毫!我就在那里看著你。”
“哼。”
小七氣鼓鼓的將腰刀放進鞘,走到河邊的一座涼亭旁盯著他們。
夕陽映照著她的眸熠熠生輝。
殷于歌緩緩開口,“讓我離開的是將軍。如今這般跟著我,我看不懂。”
衛子期又抬腿向前走了一步,“殺石大人的兇手,我們已經找到。可是,二人都自縊身亡。找孟慈檢驗,絕非他殺。”
案子已經破了,可是,這個結局讓殷于歌有些奇怪。
“他們搞這么多詭計,為什么不逃卻非要自殺呢?”
見她終于沒那么冷淡,衛子期繼續說道,“不止如此,連遺書都寫好了。兇手是以前官府的小廝,也是本次的值守人員之一。他那未過門的妻子被石大人強要過去做妾,一直憤懣不平。借這次機會,決定復仇。而幫兇,是他的親戚,正好知道西戎的石解之法。”
“已驗過筆跡,和犯人生前所寫是一樣的。”
“太奇怪了,”殷于歌搖著頭踱步,“即便是幫兇,也罪不至死,為何要自縊呢?”
他繼續說下去,“你所說的這是一個疑點。經過調查,我們發現石大人為官,并不是那么清明。他家中妻妾眾多,而且,還有好些俸祿承擔不起的首飾。”
衛子期挑眼,“這件事,有幕后推手。是誰不得而知。不過,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即已說完,那我走了。”
衛子期向前兩步,“我來是想告訴你,那天早上是我不對,我不該說那些話,更不應該讓你離開。”
殷于歌微揚起頭,澄澈的眸迎著夕陽熠熠生輝,“將軍已然說過了。不過,這件事我不在乎。”
衛子期直視著她,可是逆著光,殷于歌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我想告訴你,這三年來,我碰過的女子,由始至終,只有你。我要的是你,不是蘇以真,也不是其他任何人。”
這番直白,殷于歌有些忐忑。聽他直抒胸臆,她無疑是開心雀躍的,往日的苦楚煙消云散。可是她也記得,他們分開的原因。
“你沒必要給我解釋,我不想聽。”
他笑著,“不用聽,記在心里就好。”
“將軍說完了?”
衛子期湊近她,又瞥了一眼在一旁磨刀霍霍死盯著自己的小七,側了個身,擋住他的視線。
“還有一件事。”
“齊憬然他,和玄月教有關。”
“那又怎樣?”
衛子期挑眉,“你早就知道?”
見她不再言語,他繼續說道。
“秦青來信說,在秋夜坊的調查中發現,二十多年前,選中巴爾沁和你娘親去云秦的人是,賽策和。”
“不是西戎朝廷?”
衛子期搖搖頭,“你還記得巴坊主房中的那兩幅肖像畫。”
殷于歌點頭,那兩幅畫,是多年以前的帛畫,保存完好。
“我讓秦青從這一方面著手,然而在巴而沁的房間并沒有找到。多方探尋才知道,在她下葬那一天,這兩幅畫放進棺槨中一同入土。”
“你們挖了…”殷于歌有些難以想象。
“不得已而為之。”
“也是因為巴爾沁保護的好,在她那副畫剝離的夾層中,薛先生發現有一個印章,四月標記,還有西戎文字,也就是賽策和名字的縮寫。已經有些褪色了,薛先生畫了相當長的時間才修復好。”
四月標記,是上一代玄月教的圖騰,賽策和當主司時期的。可是她想不明白,為什么巴爾沁要騙自己說是西戎朝廷呢…
難道她和賽策和有什么關聯,在維護玄月教?
如果她和賽策和有關系,那么當時要娘親代她去云秦,也就順理成章。
因為,她懷孕了。
殷于歌搖搖頭,“不對,如果是這樣,那么,憬然他就是沁姨…”
當然,這也解釋了為何沁姨剛生的兒子,會被抱走。可是目前并無證據,單憑猜測太站不住腳。她也有可能是與其他人…
“目前是推測,還沒有實質證據。”
“那枚玉玦。”殷于歌看著他接著說,“沁姨留下的盒子中的那一枚。”
“那么,齊憬然有嗎?”雖然衛子期不想承認,可是他們倆這么熟悉,如果戴在身上,她一定也會知道。
“我…有機會去找找。”
衛子期點頭,他移向一旁,望著天邊,此刻粉紫帶著橘紅的晚霞蓬勃而出,明明夜色降臨,卻似沾染了無限的生命力。
殷于歌拿出銅芯中的那一小卷絹畫遞過去,“既然我也打不開,那就麻煩將軍幫忙處理。還請你到時候物歸原主。”
“這么信任我?剛才我說的可是半分實物證據也沒給你看。”
“…”
殷于歌突然愣住,為什么她會沒來由的信任他呢,她不知道。
“我回去了。”
轉身走的很急,她腳踝的傷有些微痛。
“怎么了?”衛子期扶住她。
“沒什么!”想起那一天他的冷漠,殷于歌用力掙脫他的手,清冷的說,“不勞將軍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