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洗衣機蓋子上，趴著的是茜茜。

它看著碗里的隔夜貓糧，還在郁悶。

大概早上六點左右，它扯著嗓子叫了十分鐘有余，這是它的習慣，只為一口新鮮貓糧。

那個人卻再一次只隔著玻璃門看看，就是不把新鮮食物給它。

他似乎在生氣，因為貓兒又把糧食浪費。

陽臺地板上，趴著另一只貓，一副厭世的表情，尤其那眼神，更是生無可戀，但是千萬別誤會，它不是真的厭世，不過天生這幅模樣，養過加菲的人都知道。

它的名字是大內。

大內叫食難得一見，一來嗓門小，這也是天生；二來他不挑食，新鮮的雖好，隔夜的也能湊合；三來叫食的工作，向來有茜茜代勞，自己就不用畫蛇添足了吧！

但是，若是大內叫，又是另一番景象，它雖叫的看似賣力，仿佛用了丹田之氣，聲音也不及茜茜的三分之一。

可奇跡也在于此，它的聲音里蘊含的力量仿佛遠勝茜茜的吶喊，每每讓那個人動了惻隱之心，新鮮貓糧速到。

原來只因它平日少叫，故而物以稀為貴，反而得到重視。

哎！茜茜情何以堪。

不過，幸好茜茜不知道這層道理，反倒認為大內不會叫食，實乃生命中的黑暗，還因此即把大內藐視，又把大內同情。

話說回來，大內不常叫食，亦不挑食，說明它缺了一份矯情，以此推測，可知它是就著苦日子長大的。

可是，它的價錢明明比茜茜貴了十倍有余，這又說明有些貓販子不太人道，口口聲聲說把好吃的給貓，實際上盡給糟糠。

茜茜還坐在洗衣機蓋子上，透過玻璃門向內張望，即有些耐心又有些焦急地將那個人等待。

“我說老茜，明明你知道這么叫，這么等，他也不會給，干嘛每次還折騰？”大內生無可戀的眼睛一動不動，嘴里懶洋洋的說道。

茜茜頭也不回，只是聲口不爽地回答，“沒老娘每天這么鬧，你吃的到新鮮食物嗎？竟TM的風涼話。”

“那......我看未必，每次貓糧沒了，他自然就會倒，和你叫不叫，好像沒啥聯系。”大內隨口笑道。

茜茜聽過這話，緩緩站起，后背弓起，伸了個懶腰，松了遍筋骨，然后從洗衣機上一躍而下。

大內已經明白禍從口出了，嚇得將耳朵向后一收，表示臣服。

然而，為時已晚。

“老大，我知道錯了！”

茜茜心里大概覺得大內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怎么也得幫它再長長記性。

它走上前來，沖著大內的腦門便大口大口地舔抵起來。

沒一會功夫，大內腦袋上蓬松的毛發，一片片被口水弄趴，頓時瘦了半輪，沮喪了許多。

舔毛這事對于貓，有時就是一種暴力。

何況，茜茜舔便舔，還時不時把大內的耳朵或臉頰咬住，上下顎用了勁的。

若不是大內皮厚，早就撐不住，大內心中有苦卻無貓可說。

大內，看著個子比茜茜還大，但是打來陽臺第一天起，便被茜茜收入麾下。

大內當然不喜歡茜茜的口水，可它天性溫順，從不反抗徹底，實在忍無可忍，至多小吼一兩聲，這下也如此，吼著便猛地跳開，但這能嚇住茜茜？

自然不能，茜茜追上去用爪子拍它，它立刻就范......舔吧！舔吧！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說來也怪，茜茜如此對它，它并不將茜茜討厭，反倒對于那個人，它是敬而遠之。

相較之下，茜茜對那個人的感情就復雜許多。

茜茜曾經將自己和那個人的故事，一五一十告訴過大內，但不是要向大內說明自己遇見那個人如何不幸，而是要提醒大內，自己和那個人的關系堪比親人，他是愛自己的，也只愛自己，不會愛大內，大內當有自知之明。

實際上，茜茜根本不愿相信這個世界上，對貓有比那個人還好的人，因為那個人給吃的，僅此一點，抵得上所有的壞。

大內不這么看，因為它不像茜茜，打小只被這個人養著，所以它知道能給貓吃的不只這個人，僅憑這一點，它的見識就比茜茜廣。

大內心里有一個好人，就是那個把它賣掉的貓販子。

雖然貓販子把它一直關在籠子里，可以說除了梳毛、洗澡、打針和挪窩，就不曾讓它離開過籠子半步，直到九個月大的時候，才被帶到了這里。

這個人給了它更大的空間——一個陽臺，但是貓販子將它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大。

所以，空間再大算什么？能抵得過一片真情？大內的格局真大啊！

至于貓販子為什么將自己放棄，它不得而知，只能傷心。

不過，傷心歸傷心，萬萬沒有恨意。

也許若干年后，它會知道，自己在人類眼里不過是可以交換的物品。

到時候，它的格局會更大嗎？

茜茜認為大內是來分享自己的食物和那個人給的關愛，所以對大內存在或多或少的憤怒，一有機會便爆發。

這時，茜茜舔完大內，也就是將它收拾了一番，又開始把自己來舔。

舔它自己，那是在清潔，心情挺高興。

陽臺的門在這時也開了，人走了出來，卻不是來投放新鮮食物，只是來把衣服嗮。

他簡單喊了聲茜茜、大內，算是打過招呼。

茜茜爹聲爹氣地叫，“我餓，我餓。”

大內則躺一旁，一聲不吭，那副表情依舊生無可戀。

和陽臺比鄰的是廚房，穿過廚房是餐廳，再過去就是客廳。

茜茜停了喵喵討食，坐在陽臺門口，呆呆向內張望，只能瞥見餐廳的一偶，根本見不到客廳分毫。

它快兩個月沒進去了，不知道里面有沒有變化？它想入門的墊子和客廳中央的毯子。

小時候，它通常會在門口墊子上磨爪，然后在客廳毯子上打滾、睡覺，還能在餐廳和客廳內自由奔跑。

可如今，這些美好似乎近在咫尺，卻讓它望穿秋水，心中不禁又一陣悲戚。

客廳和餐廳曾經是它的格局，陽臺如今是它的格局，可惜它太悲傷、太執著，居然沒有發現陽臺的格局顯然大于客廳和餐廳，因為放眼望去，不僅不是四面高墻，更有藍天高高在上。

茜茜悲傷的時候，大內卻趁著那個人在曬衣服的空隙，偷偷摸摸地溜進了廚房；接著，它又將頭探進客廳，鬼頭鬼腦地準備游覽一番。

茜茜卻只是坐在原地，恨意地看著它干這些事。

對茜茜而言，大內又一次背叛了自己。

大內才不會想到茜茜的感受如何，更不會想到這把茜茜的底線挑戰了，它只是好奇，這是貓的本性。

茜茜也有好奇的本性，然而，這個人的威懾卻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溝壑，使它害怕，將它和本性暫時分離。

害怕局限了它的格局。

這時，門砰地一聲關上，那個人曬好了衣服，已經大步向屋內走來。

大內聽到門關的聲響，當即不知所措，東南西北不知往哪，左跑兩步，又向右三步，因為太胖，腿看起來又粗又短，四只腳底在玻化磚上打滑，所以，動作看來非常滑稽有趣。

終于，它倉促地滑進餐廳柜子下。

它以為自己沒被發現，豈知那個人早就發現，正準備逗它哩。

那個人先從柜子旁走過，大內忐忑地盯著他的腳，這時候的眼神不再生無可戀；只片刻，那個人再次從柜子旁走過，進了廚房對門的廁所。

大內等了片刻，沒見他出來，心想現在趁機溜回陽臺。

于是，它從柜子底下鉆出，貼著墻腳，先走幾步，然后小跑，可才過廚房門口，那個人倏地跳出，并且大喊一聲，“哈！”

大內果然一跳，背毛豎起一片，向陽臺狂奔而去，仿佛是在追趕自己的靈魂，不顧一切，結果一頭撞在玻璃門上，聲音挺大，撞的挺重。

玻璃門的另一邊是茜茜，它被大內撞門的動作驚嚇，不過只把頭歪一歪，屁股原地待命，然后睜著大眼將大內打量，嘴里罵道，“蠢材。”

大內弓著背趴著，耳朵收到腦后，尾巴輕輕搖晃，頭自然是暈的，整張臉好痛，那個人已經站在身旁，前俯后仰，嘴里發出哈哈大笑，眼角掛著淚珠。

不過十余秒，那個人的笑只留下了尾巴，方才蹲下，不但沒打大內，還將它一陣撫摸。

茜茜看了，心都碎了，是啊！這要是換作茜茜，說不定早就吃了幾個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