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默靜靜地躺在市人民醫院的病床上，眼睛無力地看著露出半截的呼吸管以及視野角落里不斷滴下的急救藥物。

回顧了這一輩子，他活得不算長，但也沒留下太多遺憾。

向往的醫學院八年學業早已畢業，喜愛的醫生工作也干了一年多，不算同行里拔尖也救了不少人的命。

二十多年來至今單身，也沒特別喜歡的女孩子。

唯一能算的上遺憾的就兩件事。

一件是工作，他沒法再治病救人了。

還有一件就是自己當初沒能繼承父母留下的產業。

不過他向來不喜歡做生意，也沒什么管理才能，公司到他手里最多殘喘一段時間，和現在沒什么區別。

差不多該走了......

杜默是醫生，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他吃力地合上眼皮，感受著耳朵里那一絲心電監護拉出直線的警鳴音。

嘀~～

如此清脆干凈的聲音，作為一個人的謝幕音樂真是再好不過了。

“杜默！醒醒！醫生快......”

“心三呼二......”

“心肺復......”

解脫了，一切都結束了～

......

杜默只覺得自己緩緩落在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不斷被包裹著，不斷地往下沉。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陣猛烈地呼吸聲，杜默感覺自己的胸腔忽然又有了起伏。

干燥的空氣猛烈地灌進雙肺，一種被強行撐開的刺痛感沖擊著他的大腦。

“杜先生，你終于醒了。”

杜默的腦海里傳進了一個很沉穩的中年男性聲音，用的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頗有些新聞主播的韻味。

他慢慢睜開眼。

自己身處的是一間空曠的房間，全西洋式布景。

兩側嵌著整排的木制書架，腳下是高檔的實木地板。最吸引眼球的還要算頭頂上的巨大水晶吊燈，它不停散發著奪目的亮光，仿佛給全場灑上了一層金粉。

而那個叫醒他的男人就坐在正中央的一張軟皮沙發上。

淡褐色的大波浪長卷發，標準的黑色燕尾服配白襯衫，領結外加皮鞋，一股歐式古典氣息撲面而來。

杜默一臉錯愕地又打量了自己一番。

他倒是沒什么改變，身上穿著病號服癱坐在一輛輪椅上，和市人民醫院內租借的還是同款。手臂還插著輸液管，連接的輸液袋就掛在輪椅邊的鐵架上。

“我沒死？”

“死了吧。”男子滑動手指翻了翻擺在面前的名單，笑著解釋道，“不過你很幸運，有了重活一次的機會。”

杜默費解地查看自己身體的狀況，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能輕松攥緊的拳頭，用力甩開好幾圈都沒什么異樣的結實胳膊，活動自如的腰身和腿腳。這些稀松平常的生理動作對別人來說或許沒什么，但對他來說卻是久違了。

杜默很難相信，這種小說橋段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漸凍癥被治好了？

不可能！我可是延髓麻痹為首發癥狀的重癥患者，早就沒法正常說話和呼吸了。脖子上做過氣管切開，肚子上還造有瘺管，可現在完好如初，竟然連傷口都沒了。

難道是死前的幻覺？

“這可不是什么幻覺。”

男子似乎讀懂了杜默的心事，打了個響指，身邊憑空出現了一塊屏幕，上面顯示的是醫生宣布杜默死亡時間的畫面。

“你現在這副身體只是一份殘留的意識，真正的還躺在那兒呢。”

“至于治好漸凍癥嘛，漸凍癥是什么玩意兒來著......”他話說了一半，找出了一段介紹文字，自言自語道，“哦，原來這就是漸凍癥。”

男子突然像個孩子，左右晃動自己的手臂和腰部，感受了一把字面意義上“漸凍”的感覺。

“漸凍......這說法可真有意思。”

“能治嗎？”杜默見他那么悠然，心里燃起了希望。

“沒問題。”阿西諾恢復了原來紳士的模樣，笑著說道，“按你國家的說法，怎么說的來著......對了，小菜一碟。”

見他回答那么輕巧，杜默動心了。

他看著屏幕里，已經被蒙上了一層白布的自己的“尸體”，心情漸漸平復了下來：“許諾讓我重活一次，還能治好漸凍癥，天底下可沒這種好事，應該有代價的吧？”

“嘖，真聰明，不愧是被我看中的孩子。”

男子笑著說道：“我叫阿西諾，是這個星球流放地的典獄長，你要做的就是成為我的助手。”

“助手？”

“不用太在意，只是一些很簡單的工作。”阿西諾輕輕笑了兩聲，“我真是慧眼，竟然能找到你這樣的人才。”

杜默有些不太明白。

他雖然博士畢業，但要論人才，比起那些站在科技頂端的人來說還是差了許多。

不過阿西諾并沒有給他多少思考的時間，在接下去長達五分鐘的時間里，這個家伙充分展現出了優異的演講才華。

杜默覺得自己聽了一場地球的誕生發展史，宏偉壯闊，只是切入點有些奇葩。

從誕生開始地球就是宇宙的流放地，這個房間也就是典獄長的辦公室，決定著所有犯人的安置地點。

地球上封印著被各種文明所唾棄的兇犯，關押年份都是以百年記。

犯人們會被強行浸入沉睡狀態，行動被完全禁錮，只被允許流露出一絲稀薄的潛意識，用來進行最基本的勞作改造。

“你要做的就是撿回他們意識凝結成的一種礦石。”

阿西諾從手邊拿起一個金屬圓盤，里面擺放著一塊黑色晶塊。晶塊表面流淌著淡金色光澤，看上去非常的漂亮。

杜默點點頭：“沒問題。”

阿西諾見他答應得那么干脆，心里一陣竊喜，連忙又笑著說道：“啊，對了，除了回收工作，你還需要保證犯人們的吃飯問題。”

“吃飯？都被封印了還需要吃飯？”

“我指的吃飯是維持思維活性的一種方式，并非你現在腦子里想的那樣。”

阿西諾繼續解釋道：“勞作會消耗犯人們的意識，‘吃飯’就是補充意識的一種方式。它們會吞吃生物大量的理智，蟲子、動物、人類，但凡有腦子的都可以。”

“我需要怎么做？”

“送飯。”

杜默皺著眉頭，看向屏幕里閃過的畫面。里面記錄了不少生物在理智喪失后的表現，有不少他從沒見過的遠古生物，當然也不乏人類存在其中。

身體沒有絲毫破壞，但精神卻徹底崩潰了，就像瘋了一樣。

“為了防止地球現有的平衡被破壞，這些失了智的生物都需要被清理掉。”

阿西諾若無其事地翻閱著清理時的圖片，平淡地說道：“反正它們吃的不多，自動清理程序會仔細甄別后再動手，影響......”

“這些人還活著吧！”

阿西諾沒想到杜默會打斷他的話。

不過他也只是愣了愣，沒有太過在意。

“清理犯人的食物殘渣是歷任典獄長的職責慣例，雖然不是記錄在案的工作，但這對于維持地球的平衡是最簡單也最安全的做法。”

“能不清理嗎？”

“你難道想要毀滅地球？”

阿西諾見杜默呆住的模樣，忽然大笑了起來：“似乎挺有意思的，要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