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完一場雨，地上有些泥濘，程錚看見面前不遠處小區門口穿著白色羽絨服的江夏，慢慢地把車速緩了下來。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按下解鎖鍵，看著江夏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上車，小臉被風吹得紅彤彤的。她一進車里就把脖子上套著的紅色圍巾繞著取下來，嘴巴沖著雙手呼了口氣。程錚看了一眼她腳上沾著泥巴和青草的鞋子，暗自嘆了一口氣。

“你穿得太少了吧?！苯目粗┲簧砗谏l衣的程錚，目瞪口呆，馬上都要下雪了，這人還一副秋天的裝束。

程錚側過身，抬眼看著江夏，“車子里溫度這么高，你不熱嗎？”

“你總不能一直呆在車里不下去吧……”江夏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腹誹著，然后就聽見程錚問她：“也沒問你，就說要去上次那家火鍋店，你現在還有別的想法嗎？”

“沒有，那家挺好的，天氣冷吃火鍋特別好，就是……”江夏沒說出后半句，就是那家要步行七八分鐘，可憐你要挨凍走幾步了。

程錚對她話說了一半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在車后鏡凝視了片刻，今天確實沒有人跟著他，思量了幾秒之后，他迅速踩下油門，從匝道并入主干道，駛入了車流之中。

“今天不跟著程錚沒問題嗎？”老肖眼睜睜看著程錚離開住所，忍不住還是問了王波一句。

王波沒說話，點了點頭。

幾天前，王波借著局里讓他回來做工作交接的機會，單獨約了江夏。

“你是怎么知道遺書是偽造的?！蓖醪ㄩ_門見山地問江夏，沒有寒暄客套。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你，你可以先回答嗎？”江夏雙手抱胸，眼神雖然是淡淡的，但整個人戒備的狀態不言而喻。

“好，我告訴你，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蓖醪ㄌ谷坏目粗?，雖然他只比江夏大了三歲，但不同的背景讓他可以更加老練地處理信任危機，這種情況，以誠相待才可能破冰。

“你父親是不是有寫日記的習慣？”王波問了一句，從江夏的略帶驚訝的反應中他已經得知了答案。“遺書上面的文字應該都是出自你父親之手，但遺書本身不是你父親寫得。”

當時他倆向局長提出申請要拿江啟山的遺書，局長明顯的猶豫讓他起了疑心，局長推脫說原件已經上交部門，讓他倆第二天來辦公室取復印件。當局長拉開書桌的最下面一層抽屜，取出那張復印紙的時候，他敏銳的目光捕捉到那張紙原本是夾在一本棕色皮革本中。那種本子他很眼熟，是上個年代局里人員使用的筆記簿的標準配置，大約已經有十年都不用這種類型的本子了。而復印在A4文件紙上的遺書有個明顯的外沿痕跡，一看就是從筆記本的頁面上復印而來的，而那個尺寸，和那本棕色皮革本的內頁大小一致。

當江夏看了復印件，對父親的筆跡和說話口吻深信不疑，但王波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這一封看起來毫無秘密可言的遺書，有什么必要上交部門存檔？

“你父親的日記本是你保管的嗎？”王波又問了江夏一句，江夏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你那本應該是復制品。你注意過里面的日期是連續的嗎？最后一天的日期是哪一天？”

自從王波提到了日記，江夏的表情就變得很微妙，她悄悄地將手探到了口袋里的錄音筆，不動聲色地按下了錄音鈕?！澳愕降紫胝f什么，我父親的日記和遺書有什么關系？”

“那封遺書，是從你父親平時日記里截取的句子合成的，而且，我如果去沒猜錯，你手上那本日記的最后一天一定不是你父親去世前一天的日期?！蓖醪ㄕf出這番話的時候，江夏的臉色變得煞白，嘴巴抿成一條直線，目光中的一絲憤怒投向王波。

“所以，你現在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了，接下來我會告訴你更多信息，麻煩你把口袋里的那個東西關掉好嗎？”

“你說，陳露死了？”江夏無所事事，此刻車廂的溫度讓她有些冒汗，卻無奈空間不夠她脫掉衣袖。程錚此刻看上去也不像會打開話匣子的樣子，干脆自己找點話說，這件事本來也是用來釣她上鉤的引子。

“馬上就到了，不差這幾分鐘。”程錚猛地打了右轉的方向盤，幾乎是擦著墻邊，從上次放下江夏那個路口拐進了一個小巷子。江夏原本都伸手準備解開安全帶了，車速突然一提，嚇得她又把手縮了回去。

“好了，下車吧?！背体P利索的熄了火，自己先走下車，拉開后排的車門，在車后座上拿起了一件黑色長款羽絨服。

哦，原來你還是有備而來。江夏心中一陣好笑，自己跳下車才發現，側面有一條小道通向外面，看位置，應該是火鍋店的后門口。

“你怎么發現這里的？”江夏心生佩服，這家店她來過這么多次，從來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后門可以停車。

程錚不緊不慢地套上羽絨服，鎖了車門，避開了腳下的幾處水洼，走上那條小道，隨口答了一句，“查地圖?！?

地面上有些雜草，東倒西歪地混在泥巴里，走在上門，腳下軟綿綿的。江夏嘆了口氣，追上了程錚的步子。

今晚這頓飯，到底是不是鴻門宴，江夏心里沒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