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程錚打開工作室的燈,房間里頓時被暖色的黃色光線鋪滿,窗邊那個蜷成一團的黑影縮了一下,似乎對于他開燈這件事很不滿意。“周……,小南。”程錚覺得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決定繼續使用這個安撫她的稱呼,“你怎么了?”周秀娜依舊動也沒動,把頭埋在雙腿間,維持著抱膝坐的姿態。她穿著一件條紋T恤和白色破洞牛仔褲,軍綠色的飛行員外套被她蓋在頭上,腳上的運動鞋沒有脫,卻是一只腳一個樣式,明顯是慌慌張張套錯了鞋子。程錚皺了皺眉頭,他明明房門上了鎖,估計周秀娜又是翻窗跳進來的。她緩了很久抬起頭,沒有化妝的臉上透著一種悲傷的表情,“程錚,敏之姐好像在責怪我,她好像在和我說…….”程錚立刻抓起她的手腕,打斷了她,“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你答應過我,配合治療,這個期間不沾酒的。你為什么做不到。”
陳敏之,是周秀娜在女團時期的團員,在練習生時代她的室友。當時在異地求學,初始人生地不熟的時候,兩人相互加油打氣。當時是團里年紀最大的敏之,和秀娜同個月份出生,一見如故,她自己有個親妹妹和秀娜差不多年紀,所以總是把秀娜當妹妹一樣照顧,那是秀娜為數不多在H國的溫暖回憶,也是支撐她在最黑暗的訓練時期扛下來的精神支柱。在她腳踝折斷的時候,那個邪惡的練習老師得意的笑容讓她惡心,她寧可疼得滿身冒冷汗也不愿意開口求饒,那一年冬天特別冷,早早就下了雪,因為積雪太厚救護車在巷口進不來,是陳敏之,鞋子都顧不上穿,背著和自己體重差不多的秀娜沖出去送上了救護車,一路上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旁,“秀娜,我們再堅持一下,回去一切就好了,不要倒下!”回國后每次在秀娜上臺前緊張得要嘔吐,敏之都會偷偷塞給她一顆酸酸的糖,“姐姐在喲,秀娜加油。”表演完在謝幕的時候,敏之會在只有她看得見的地方用手勢做出比心的樣子,她就會在舞臺上綻放出甜美的笑容,如痛朝露中的玫瑰一樣。
“秀娜呀,幫姐姐個忙好不好?”那是的周秀娜早就看出敏之最近狀態不太正常,雖然平時也愛笑,最近也笑得未免太多了一點,“敏之姐,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戀愛啦~!”陳敏之身上藏都藏不住的甜蜜氣息,整個人都閃閃發光,讓秀娜又高興又擔心。擔心的是經紀公司一早就讓她們簽下了不準戀愛的契約,天價違約金足以壓垮這幾個為了償還父債迫不得已進入娛樂圈的孩子。秀娜想,他們小心一點,應該沒事的。
可惜敏之和秀娜那時候都不知道,這次的戀愛的結果不僅僅是賠錢的問題,還搭上了兩條性命。
當周秀娜在停尸房看見那具泡得浮腫蒼白的女尸,旁邊的經紀人頓時扭頭閉上了眼睛,壓抑住嘔吐的沖動。而她就那樣一直盯著那張臉,眼睛不愿意挪開半寸,那不是我的敏之姐,那不是她。她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周秀娜,周秀娜,醒來,醒過來。”程錚一連串的呼喊,讓催眠狀態的周秀娜徹底清醒過來。“藥,我還需要藥。”她緊緊的攥住蓋在身上的毛毯,手指關節抽搐了起來。“沒有藥,秀娜,你不需要藥,你現在是在治療的第二階段。”程錚嘆了一口氣,秀娜對于凈化程序的抗拒比起韓岳要強烈的多,每次治療后她都會偷偷用酒精或者藥物麻醉自己,這對于進行下一階段非常不利。“秀娜,我告訴過你,這是一個不可逆轉的療程,你確定你能堅持到底嗎?”程錚說完,看著秀娜一點點的縮回到椅子里,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臂,“你知道我沒有辦法的,你知道的不是嗎?”當那一天你把我從滿是血水的浴缸里拉出來,你就知道我只有這一個辦法能活下去。
江夏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中,久久不能入睡,外面傳來了幾聲狗叫,偶然打斷了她的思路。她才發現自己好像有點餓,從下午進了警察局就一直沒吃東西。“小夏,有時候,固執于找到真相,并不一定是件好事。真相,也只是你想看見的那一部分事實而已。”蕭正業在她下車的時候搖下車窗,和她說了這么一句話。她沒回頭,把手插進口袋,默默地朝住所走去。起風了,有點冷。
煮完泡面,江夏看了一眼時鐘,一點了。她突然想起來傍晚的時候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趕緊從包里撈出手機,插上了充電線,屏幕剛亮起,就收到一條來自阿原的信息提醒:他們打不通你的電話讓我通知你,明天記得穿運動鞋,我們去醫院,周峻晨醒了。誰?江夏第一反應愣了一下,隔了一會兒腦袋終于轉了過來,想起這是那個被親生父親砍傷的男孩子的名字,他原來沒有死?與此同時,一條來自陳露的微信跳到她的眼前,“江小姐,如果還未入睡,我有事和你說。”突然,這條消息又顯示被撤回,估計陳露覺得深夜打擾太冒昧。江夏想了想,按下了語音聊天的通話邀請。
她房間內的臺燈一直亮著,那道小小的光暈很久才消失,彼時天已經灰蒙蒙的開始泛白,像魚翻起的肚皮一樣,在等待升起的太陽將它們染紅,仿佛這樣它們就能變得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