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星星點點的燈光讓江城的夜明亮起來，車流漸漸從不同方向交匯成一條河流，又延伸到路的遠方。車里的兩人從上車伊始就一路無話，偏偏程錚還不喜歡在車里放音樂，江夏在手機上查詢美食推薦，只能聽著車道上車輛的轟鳴聲和偶爾的喇叭解解悶。前面的路上有些塞車，她微微扭過頭來，想偷偷打量一下程錚的表情，看看是否能看出些端倪，結果沒料到目光正好和程錚望向她的眼睛對上，自己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手忙腳亂了一番。“你想吃什么？”江夏故作鎮定的問。“你定吧。”程錚看穿了她的掩飾，嗤笑了一聲。“你能吃辣嗎？”江夏突然瞪大眼睛，想起這個很重要的問題，江城好吃的館子里好像鮮有不辣的。聽到這個問題，程錚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看來你沒做我的背景調查呀，江小姐不知道我是這里長大的嗎？”啊？江夏張大了嘴巴。

江夏迅速選定了目的地，一邊指路一邊聽著程錚聊起了一些陳年往事。十幾年前他家住在舊城區江中街附近，那時候城市還沒有擴建，最繁華的地段就是瀝江沿岸的步行街，到了晚上沿街都是各種小吃，食物的香氣溢滿了街道上的每一寸空氣，往來的行人都忍不住深吸幾口。“每次一到放假，我就會跑到步行街上吃串串，還有火鍋。”程錚的眼神很柔和，過去的那段時光也許在他的記憶深處只留下了氣味。江夏的眉毛挑了起來，圓圓的眼睛眨了眨，頑皮地說：“你走了這么多年，步行街早就沒了，不過我帶你去這家老店，就是原先從步行街遷過來的，你可以試試能不能找到記憶中的味道。”片刻間就看見了那條熟悉的巷子，只不過這條小巷有些窄，江夏一般都是和朋友搭乘地鐵來這里，一時間忘記車子很難開進去。程錚讓她先下了車在巷口等著，自己去將車停在了300米外的一個停車場。人行道兩側種了幾株廣玉蘭樹，與紅葉李相間，此時正值花期，潔白的花瓣在夜風中送來陣陣芬芳，程錚的步子邁得很快，遠遠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沖著他揮手，一簇燈光正好打在江夏的臉上，她的笑容流光溢彩。

等江夏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入夏之后，潮濕的空氣里平增了幾分溫度，濕熱難耐。江夏將客廳的窗戶全部打開，風從她的臉上拂過，帶來一絲涼意。她就這么盤膝坐在茶幾前，陷入沉思。在她的面前，是散開擺放的有關韓岳的信息卡，她時不時拿起一張，和她認為有關聯的幾張放在一起擺成扇形。這個習慣她從做新聞的時候開始養成，她總愛像偵探小說里那樣，把各路信息陳列在一起，找尋它們背后的關聯。今晚在吃飯的時候，也許是紅油火鍋打開了程錚的味蕾，他和盤托出他在警察局被詢問的一些信息，警察在懷疑韓岳的心理疾病是不是嚴重到影響他的判斷力，以至于他做出輕生的選擇，但是他對于警方猜測的人格分裂卻表示了嗤之以鼻，“為什么不是呢？”江夏很好奇，“多重人格障礙，也就是大多數人所謂的人格分裂，實際上是一種間歇性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也就是說患者可能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行為方式和人格特征，但是，之所以說是間歇性的，就是因為會在短期內在不同身份中不斷轉換，我這么說你聽得明白嗎？”程錚難得侃侃而談，說了一半意識到可能有些過于專業就開始用大白話給江夏解釋。江夏很好奇，追問他，“那你和警察就這么直說了？”

江夏捕捉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然后程錚借口去拿油碟，中斷了這個問題的討論，等他回身落座，輕描淡寫地說起了這份錄音文件應該會交還給陳露。江夏很快領悟了程錚的用意，看樣子是讓她自己去找來這份錄音文件聽一聽。兩人沒有繼續談論韓岳，江夏問了問國外有沒有類似周峻晨這樣的心理輔導案例，程錚在腦海里搜索了一圈憑著記憶說了一些，就這么你來我往的，愉快的結束了這頓火鍋。江夏沒有告訴程錚，下午在等他的時間里，自己已經收到陳露的信息，告之近期會回國，“有些話，電話里不方便說，到時候我再告訴你見面的安排。”如今看來，陳露是主動回來還是被要求回來還不好判斷。一個自殺案件，警察這么大費周章，江夏想起了那晚蕭正業警告自己不要涉入這個案子太深，她心中隱隱覺得這件事可能指向某個敏感的方向，但程錚又和這個方向毫無聯系，為什么會要求他配合調查近期不要出境？